她给我写来长信,讲她的故事。
她和老公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当年也算是情投意合。婚后有了一个儿子,有了房子车子,衣食无忧,但她和老公开始矛盾不断,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当年会选择这个男人,纯粹就是“见的世面太少”。
总之随着种种矛盾的消耗,她对这个老公已经厌烦到极点,老公在她眼里简直就是一无是处:脾气坏、势利眼、不通人情世故、身体不好,没什么能耐,性生活又不和谐……她痛苦不堪,多次想到要离婚,但又被身边人劝下,不了了之。
这时候,她遇到了一个男人,男人是一所大学的老师,有家有老婆有女儿,他们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相识,一开始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之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这个男人知道她的婚姻并不幸福,于是找到她,对她表白,告诉她自己默默暗恋她很多年,只是看她似乎婚姻很幸福,就没有去打扰,现在看到她活得这么痛苦,心疼。他说他和妻子也没感情,这么多年都是凑合着,性生活完全就是在应付差事。
她被这份感情击中,从未经历过的心动、甜蜜、兴奋、期待、幸福,以及夹杂其中的淡淡苦涩,让她感叹:我终于知道爱情的滋味!他们迅速深陷,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她说:曾经一个晚上,我们做了六次,你可以想象我们有多疯狂!又说:就算不道德,就算无耻,我也不后悔!
她在一次和老公争吵后,被老公赶了出来,她一点都不伤心,在外租了房子,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了一起。两人都决定离婚。可是又一时半会儿离不了。她这方面,对婚姻别无留恋,唯一放不下的是尚年幼的儿子,“我不想错过我儿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他那方面,也顾虑女儿,因为女儿要中考了,他不能因为这个事影响女儿的情绪,还有,他觉得很对不起妻子,因为妻子是无辜的,而且这么多年妻子为家庭为他,付出很多。这时候,她的老公后悔自己把她赶出去,又求她回去。
一时半会儿离不了婚,在外面租房子也不是个事儿,这个男人就劝她先回去,两人相约,彼此都为对方守身如玉。
可是怎么可能呢?老公要和她同房,她不干,争吵不断;而他那边,情况也很不妙,因为他在电脑里的一封写给她的情书,被老婆发现了,老婆这才知道:她这个平时木讷、冷漠的老公,竟然也有这么浪漫、深情、体贴、温柔的一面,原来他的木讷和冷漠只是对她!
老婆彻底抓狂,要离婚,虽然离婚本来是他的渴望,但是到了这关口,他又退缩了——女儿要中考了,不能让女儿的情绪这时候有起伏。他不同意离婚,但是也告诉老婆:是我主动追求的她,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许去找她,不许伤害她!
但是他没有同意老婆提出离婚的事,被她知道了,她感受到与他之间有了一些隔阂。而他,看到她和自己的老公同坐一辆车,都觉得受不了,觉得“你会慢慢接受你老公的,你会慢慢遗忘了我们之间的爱情!”她觉得委屈:名义上我还是这个人的妻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你让我怎么办?为什么你老婆要离婚你却不离?
此时,曾经让她觉得是“久旱逢甘霖”的爱情,似乎已经化成了连绵的雨,渐渐的,有凉意袭来了。
她不知何去何从,她不爱他的丈夫,不愿意回到那个婚姻里,又担心离婚后失去儿子的抚养权,她更担心的是,即使自己离了婚,那个男人,他能放下那个家离得了这个婚吗?如果离不了,那我是不是太被动太悲惨了?
我给她回信:我理解你所有的感受和心情,但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个男人,离不了婚的。他对你的爱是真实的、真诚的,但是,这份爱,还不足以让他放下一个男人的责任和良心,放弃妻子,伤害女儿。
我还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即使你们生活在一起,也不见得幸福,他的女儿能接受你吗?你和他的女儿关系处不好,会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吗?而且,我有一个更不好的预感,如果你们再这么纠结下去,双方痛苦彼此折磨,到最后,这份原本美好的爱情,也会慢慢不堪。
她给我回信:卡玛,原本以为你一定是会劝我离婚的,没想到却是这样……放弃他,我做不到,做不到啊,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如此爱过这么一个人,放弃他,我生不如死!一生遗憾!我相信他也是和我一样,每次一谈到分手,他的眼眶就红了,可是,看我这样痛苦,他又心疼,我看他那样痛苦,我也心疼……
我再次给她回信:纵情,是一种美好的感受,但已经不属于人到中年的你们。看过《廊桥遗梦》吗?像弗朗西丝卡和金凯一样,将这份爱封存吧,也许有一天,你们可以将这份爱解冻,但不是现在。
她没有回信。
深夜里,我想着她的故事,无法入睡,起来坐到阳台,万籁俱寂,天上静静一轮微黄的月亮。我想着,在这月亮下面,在这个城市的两个角落里,有一对男女,彼此想念着对方,却不能够在一起。
我仿佛看见一张网,牢牢网住了这两个人,挣扎、哭泣、呼喊、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却又陷入更纷乱的牵扯,动弹不得,最后俩个人都放弃了挣扎,像两个标本一样,被困在网中央,低垂的脸,无望的眼神,扭曲的四肢……
我把脸深深埋进臂弯,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