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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功成应忆去时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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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ruoran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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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12-12-05
1.
大学毕业之前的每一个夏天,我都会回到盐道街,那条东西朝向、蜿蜒如蛇的街道。
那里是我的母校,我在这里度过了六年的时光。
每次门卫都会警惕地拦住我们,上下打量着不穿校服、笑容邪恶的我和郭牧川。他手里紧握着步话机,随时准备召集保安同仁蜂拥而出,和我们血战到底。
郭牧川眼角略弯,嘴角上翘,露出他那著名的蛊惑人心的微笑,告诉门卫说:“我俩都是盐道街中学的毕业生,回来看望老师、学弟和学妹。”
门卫不信,说必须有老师、学弟或学妹出来接我们才能放行。
我怒从心头起,心想我上一次听说这种规格的门禁,还是在美剧里的警察局缉毒科办公室。我正准备发作,郭牧川笑嘻嘻地和门卫勾肩搭背,指着远处的逸夫楼说:
“老师在诲人不倦,学弟和学妹在日理万机,就不要打扰他们了。你如果不信,就跟我到校史成列馆里去一趟,里面有我的照片和名字。I'm in the Hall of fame.”
“就是名人堂。”郭牧川看着一头雾水的门卫,无可奈何地用四川话补充说明。
门卫将信将疑地放我们进去了,大概是觉得名人堂成员得罪不起。我边走进校园边问郭牧川,你的名字真的在校史成列室里?难道是因为因为参加英语竞赛获得全市倒数第一(此典故细节日志末尾会提及)?
“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哥那是全国数学和物理竞赛都获得一等奖才名垂校史。难道你没在陈列室里见过我?”郭牧川大发雷霆。
“没有,我只见过暴露。”
(暴露是我们初中邻班同学,真名叫景露,因为艺体荣誉而进入名人堂。在陈列室里的照片中,景露身着衣不蔽体的体操服,体态婀娜,身姿窈窕。和我一起参观陈列室的同学张志立当时抿了抿嘴唇,指着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念道:“暴露。”从此暴露之名流传江湖,他可谓功不可没。)
“你真是低俗,和我共事这么多年都没把你改造好。”郭牧川一边侧头看着身边走过的衣着暴露的小学妹,一边痛心疾首地教育我。
郭牧川是我的兄弟,我最好的中学同学。他小脸细眼,巅峰时期被称作清秀版的黄立行,最爱穿着夸张的EVISU牛仔裤在成都各大夜店招摇过市。他爱唱Rap,自称黑炮王,群众问他什么叫黑炮,他耐心地解释道:“Hip-Hop没听过吗?音译过来就是黑炮。你们这些山炮。”
我和他从初一开始就在一起形影不离、无恶不作,陈寿在《三国志》里形容刘关张的“寝则同床、食则同桌”都无法概括我和他的革命友谊,你能想象刘备大便的时候关羽把青龙偃月刀扔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给大哥叠纸么?
而郭牧川就和我“便则同厕”,他要求我在他大便的时候对他无微不至,像关羽张飞一样站在刘备身后侍立终日。原因如下:
郭牧川出生于医务工作者家庭,他母亲是一名出色的儿科医生。从小就对他严加管教,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卫生观教育。他高中时先斩后奏地打了耳洞,他母亲发现后第一反应不是抽他,而是一声不吭地进屋摸出了一支破伤风针剂,扎得郭牧川哭爹喊娘。以至于我后来纹了身以后去他家里玩都必须带上我的健康证,在和他母亲问好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把证件掉落在地。她母亲拾起来,翻到印有“HIV抗体阴性”的页面,慈祥地一笑,这才批准我和郭牧川重建友谊。
同理可知,志行高洁的郭牧川对于大便的善后事宜也高度重视。他接受且只接受“清风”一种纸巾,而对“心相印”、“唯洁雅”等其他名牌纸巾嗤之以鼻。有群众问他为什么只信赖“清风”,郭牧川神秘地一笑,告诉群众清风纸巾有一种卓尔不群的幽香。他看到群众们大惑不解,于是把刚擦完屁股的手伸到他们鼻孔前:“闻到没有?这就叫赠菊清风,手有余香。”
除了品牌选择,在纸巾的使用方式上郭牧川也独辟蹊径。他手把手地给我开设了培训班,教授了我如何把一张纸巾叠成厚实的正方形。他拿着叠好的纸巾当着我擦拭了屁股,双目微闭,剑眉紧锁。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回答我说那感觉就像冬夜里的一杯咖啡。
“擦在屁股暖在心。”郭牧川总结道。
他提着裤子站起身,把没用完的两张正方形清风递给我,热情地招呼我也来试试。我恐惧地摆摆手,说我不喜欢喝咖啡,郭牧川无奈地摊摊手,说你就是个粗人,怪不得只知道“暴露”。然后他扬了扬手里的纸巾,志得意满地吟出一段饶舌:“ With the tissue in my hand I'm a bad man, To fuck everything is my plan,  With this tissue I made a great ass, I'm a bad man, I'm the king of ass."
他见我始终体会不到他的感受,苦着脸饶了一句:“Did you feel me man?"
"Sorry I can't." 我言简意赅地饶了回去。
从初一开始,我就被郭牧川培训成了一个叠纸巾高手,将近六年的生产实践下来,我可谓叠遍成都无敌手。记得初中时美术课上讲解手工,老师问我们最擅长的手工活是什么,隐藏于我班的民间艺人纷纷粉墨登场,自爆出剪纸、做蜡烛、制作陶艺、掏马桶等高端才艺。而我从容不迫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包清风纸巾,递给老师,告诉他我能在10秒钟内把纸巾叠出你想得的任何形状。这时,方才自爆掏马桶的张志立带头起哄,说你能叠成JJ的形状吗?
我一时黔驴技穷,默然地低下头,一蹶不振。这时一双纤长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拉住我就往厕所跑去,那是郭牧川的手,那是我见过最修长的手,哪怕沾满屎我都认得。在厕所里我们气氛凝重,半晌无语,郭牧川此时无声胜有声地脱下裤子蹲了下去。我擦干眼泪,默契地掏出一包清风开始细细折叠。
我把叠成完美正方形的厚厚一摞纸巾递给郭牧川,他把纸巾凑到鼻子跟前满意地嗅了嗅,对我竖起大拇指,安慰我道:“不要理会手工课上的那些无知群众,尤其是那个掏马桶的张志立。在厕所里,你体现出的社会价值比他高到不知哪去了。”
他看我疑惑不解,向我解释道:“不是每个厕所都有马桶,比如学校的公厕就没有,在这里张志立就失去了他的社会价值。而你在哪里都可以替我叠纸巾,哪怕我在农村蹲茅坑。这就是你的社会价值。”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和他相视一笑,那种默契的笑容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和我生命中的万千过客,再未有过。高三时郭牧川去了新加坡,离别之前我请他吃了好几顿火锅,辣得他连拉了一周肚子。他在厕所里拉得目呲欲裂,质问我为什么要请他吃那么辣的火锅?我淡淡地一笑,把叠好的纸巾递给他,伤感地吟诵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郭牧川到了新加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MSN签名都是“清风不与郭郎便”,他的MSN好友里大概只有我明白这签名的深意。
半个月之前,我在初冬的成都兰桂坊街角等人。站在星巴克咖啡的大门外,凛冽的北风袭来,我缩着脖子望着星巴克里温暖的灯光,于是走了进去,要了一杯摩卡咖啡。
温润柔滑的咖啡顺着食道进入我的消化循环,温热了我的双手和全身,我甚至觉得我的菊花都如坐春风。我想我终于体会到了郭牧川当年在盐道街中学厕所里的感觉。
身处地球另一侧的郭牧川,Did you feel me man?
2.
一直到初二,我都是一个面如冠玉、肤若凝脂的小白脸。当时班里早熟的群众们摸着脸上的青春痘,艳羡地问我是如何保持的面洁如镜。我羞涩地捏了捏自己的小脸,谦虚地告诉他们:“可能因为我还没发育。”
群众们在背后议论纷纷:“他不是说他初一就打飞机了吗,怎么会还没发育呢?”
“他一定是骗我们的,他肯定到现在都没打过飞机。他这个机坛骗子。”
“他的飞机大概还没长出来呢!”
我对群众的诋毁不屑一顾,郭牧川倒是替我忿忿不平。我低调地告诉他不用在意,我经得起多大的赞美,就受得住多大的诋毁。群众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仍然是那个冰肌玉骨的李淳。
我的冰肌玉骨在初三那年的春天发生了逆转,我变成了一个满脸胡茬、青春痘此起彼伏的蛮夷。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郭牧川,我甚至认为他就是怀恨在心的群众花钱收买了来毁我容的卧底。
那年三月,郭牧川在校外一个偏僻的废弃工地上发现了一位神秘的中年妇女,该妇女来历可疑,政治背景不明,所从事行业为烤土豆。她在工地的一角支起一口小铁锅,用液化石油气罐加热,生火油炸土豆和豆皮。
我一直很疑惑郭牧川是如何找到这种偏僻的工地的,那时的他还没有谈女朋友,不存在野战这种可能性,他只能从事一些自食其力的娱乐活动。这件事成为了盐道街中学历史上最大的谜题之一,他到现在都没告诉我真相,他只是反复强调,他是被炸土豆的香味吸引到工地上的,这就是宿命。
现在回想起来,那用地沟油炸出的土豆和豆皮,实在是比汉堡薯条还过分的垃圾食品,满腹油脂、毫无营养。可如果说我是一个和猪一样好养活的孩子,那郭牧川就比猪更好养活。他对于美食的标准简单而低劣:只要盐、味精和辣椒放得足够多就行。而这中年妇女的炸土豆正好投其所好。
那是1999年的春天,那时还没有Google Earth的存在。不然每一个使用此服务试图窥探成都盐道街地貌的网民都会看到,每天中午,在那片人迹罕至的废弃工地上,有两个体型瘦削的14、5岁青年。其中一人在残砖败瓦上席地而坐,疯狂地往嘴里塞着炸土豆和豆皮,另一人则在一旁躺在地上简谐振动。
那个做着简谐振动的青年就是我,我是被辣得躺在地上抽搐。
然后我被辣出了一脸的青春痘,并且就此伴随我度过了整个初三、高中和大学前两年的时光。
学校里的群众们幸灾乐祸,他们三三两两地结伴来到我跟前,对着我的小脸指手划脚:“你的脸这下更像一面镜子了。”
看到我没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又解释道:“我们在你脸上就像看到了自己的痘痘,而且正好和我们几个人的痘痘加起来一样多。”
我羞愧无地,气得肺都要炸了。这时我们班的张志立挺身而出对我进行心理疏导:“不要难过,福兮祸之所依,这至少说明,你终于发育了。”
我当时只觉老天对我太不公,为什么郭牧川吃得比我更多,他的脸却始终光洁如昔。我曾经疑惑地问他,你是不是还没有发育?郭牧川说他也不知道。我又问那你那话儿现在有多长了?郭牧川想了想,伸出他的中指告诉我,差不多就这么长。

鉴于郭牧川是我见过的手指最长的男人,所以我当时认为他应该是发育了。至于他为何不愿承认自己发育了,大概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机龄,真是阴险。
从那时开始,我就再也不吃任何油炸烧烤类的食物,直到我发育完成,痘印平息。我无数次陪着郭牧川在从学校走回家,目睹着他丧心病狂地沿途一路吃开去,羊肉串、炸里脊、九九鸭脖、各式烤肉,他往往被烫得来不及咀嚼就囫囵吞枣,口水和油脂混合在一起汩汩滴下。我打开一包清风纸巾,叠好递给他,他低调地摆摆手表示不用那么麻烦。
“我的嘴又不是屁股,没那么讲究。”他告诉我。
是的,那他妈的地沟油炸土豆连我屁股都嫌脏,你居然带着我吃了整整两个月,直到把我吃得二次发育,吃得女性群众对我始乱终弃。以后我宁愿相信你那文艺又爱干净的屁股,也再也不相信你嘴巴了。我在心里暗暗咒骂道。
当然,大三以后,我的面部皮肤渐渐回复了当年的神采,现在虽然不再冰肌玉骨,但也算是彻底挥别了青春痘。某日我在街上碰到张志立,他惊讶地看着我的脸,端详半天,紧张地问我:“你是不是老了?”
我但笑不语。张志立又小声追问我:“你现在还有性欲吗?”
我从郭牧川身上学到了一身的奸诈阴险,我对张志立伸出舌头,表示无可奉告。并且告诉他,你休想从我嘴里套出任何关于打飞机的数据。
现在,我如果路过当年和郭牧川放学经过的那些烤肉摊和小吃店,我也会去买几串油脂呼之欲出的烤肉或麻辣烫,徐徐咽下,虽然我做不到他那样的狼吞虎咽,汁液四溅,但是我觉得豪情不减当年,我仿佛回到了那些在工地上作简谐振动的日子。
不知我的简谐振动有没有在地球的另一端引发蝴蝶效应,掀起一场海啸,或者至少让那个正在新加坡家里的床上光着膀子,吃着索然无味的西餐或粤菜的男人,感到食指跳动了一下,一下就好。Did you feel me man?
3.
初三学年的每一个晚上,郭牧川的母亲都会打电话到我家里,询问郭牧川为何深夜不归。我一开始还像模像样地给郭牧川编织出各种好人好事,比如放学后带领同学组织大扫除、给后进同学辅导功课、积极参加学校举办的课外兴趣小组等等。直到有一天,他母亲在电话里冷笑着质问我,我们学校课外兴趣小组的主题是不是叫星际争霸?我终于明白他被他妈逮现行了。
那时的郭牧川迷恋于星际争霸和QQ聊天,他一放学就去到网吧里和人联网打星际,或者上oicq和女性网友交心。我问他都和人家聊些什么,他告诉我他在跟人家讲数学题,他夸奖自己是全中国将数学题讲得最生动活泼的老师。例如他给一个学妹讲解1到100自然数的连加,他就问人家知不知道什么是69式?1加到100就是把这100个数字分为1-50、51-100两组,然后把这两组给69了。
后来听说他还跟这名女网友见面了。我追问你俩干啥了?难道去69了吗?郭牧川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叹息着摇摇头,跟我说他宁愿这是一场噩梦,这就是虚幻的网络世界,网友质量良莠不齐。他当时根据接头暗号锁定了网友真身,一睹尊容后想跑都来不及了,只好赶紧就地蹲下,脱下外套铺在地上,把自己传呼机放在上面,假装是卖二手传呼机的不良小贩。
我伸出大拇指,夸奖他真是个临危不惧的男人。郭牧川苦笑着说当时总算瞒过了那女的,还没来得急收摊呢,一辆写着“城管执法”的福田轻卡就开过来了,无数英勇的城管从车上跳下,将沿途的无证小贩一网打尽,自己的传呼机也被没收了。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郭牧川欲哭无泪。
从那以后他专注星际争霸,再也不给女网友担当数学老师了,其实这真是埋没了这一代名师。事实上,郭牧川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尤其在数学上的天赋可谓万里挑一,所以他可以一边打着游戏上着网,一边照样数理化次次满分。以至于他母亲后来也走起了实用主义路线,只要儿子成绩不下滑,哪怕他夜不归宿也由他去吧,只要他不再被城管请上卡车兜风。
郭牧川的飞扬跳脱在高中时达到了巅峰,高一的一次全成都中学生物理竞赛赛前辅导课上,老师抛出一个问题,“质量相同的铜球和铁球,用同样的不可伸缩的绳子悬挂于天花板,此绳子恰好能够承受球的重量。请设计最简单的实验,让铜球比铁球的绳子先断裂,不能用剪子。”
当时我也在场,此问题难倒了所有的在场群众。唯独郭牧川歪着嘴角站了起来,回答道:“只需降低室温,球体会因为热胀冷缩的原理而减小体积。由于绳索不可伸缩,所以体积的缩小的球体的重心必然上升,重心上升使得球体需克服重力做功,故处于临界状态的绳索必然断裂。由于铜的比热比铁小,也就是说铜吸收同样的热量后温度上升更多,故铜球体积缩小程度更大,重心上升更高,所以其绳索一定更先断裂。”
当时来自全成都市的中学物理精英们都惊呆了,大家纷纷把嘴张成了O字形对着郭牧川,仿佛一群嗷嗷待口的失足妇女。郭牧川落座之前还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饶舌:“You got it guys?"
经此一役,郭牧川在成都物理界一战成名,无数校内校外的的适龄少女都对他芳心暗许。郭牧川乘着物理学的东风,与时俱进地把自己的QQ昵称改成了“刚体”。有女网友问他这是何意,郭牧川解释道:“刚体就是在任何力的作用下,体积和形状都不发生改变的物体。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物体,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刚体,那么试想有一根足够长的刚体,在它的这端进行敲击,它的另一端就会立刻收到传播过来的振动,比光速还快,这是违背相对论的。”
女网友问他那为什么你叫刚体呢?
郭牧川说这是一种比喻,因为你在互联网的那端想我了,我就立刻能够感受到。
这个女网友后来成了他的女朋友,这真是物理学史上罕见的浪漫。我班同学张志立曾经东施效颦,自认为在生物界有所建树,就把QQ昵称改成了"海绵体“,并且给女网友讲解,这样命名的意义是:海绵体的一生都碌碌无为,除了在我想你的时候。
女网友去查了查生物书,然后就把张志立拉黑了。
天才只有一个,岂能照猫画虎。
但是天才也有堕落的时候。郭牧川上高中后仍然不思学习,成天在网吧泡着,此时他已经挥别了星际争霸,投身网络游戏界,玩起了《传奇》。这更是一个耗时耗力的无底洞,他晚上打游戏,白天打瞌睡,根本没有时间听课和学习。尽管如此,他的考试成绩仍然能在我们这省重点的理科实验班维持前十五名的水准,我问他哪来的时间复习,他告诉我考试前两天不眠不休,通宵复习。我问他你是超人吗?怎么可以两天两夜不睡觉。他说别忘了他出生于医学世家,他从他家书房浩如烟海的药科典籍里研究出一个偏方:将止痛片用烧红的铁丝触碰,然后将止痛片被高温气化后的烟雾吸入鼻中,这样吸一次能保持一整夜的清醒。
我将信将疑地将此偏方抄录在了笔记本中,至今没有使用过。我觉得这原理和吸毒差不多,我还是倾向于喝几罐加热后的红牛。
郭牧川就这样逆天而行,和自己当年的誓愿渐行渐远。记得初一入学时,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的志愿是考入清华大学建筑系,可现在他的成绩连上浙大、上交都悬。更让他的万千粉丝心碎的是,他参加了高二的全国数学和物理竞赛,只拿了两个三等奖。
没有什么比传奇的死去、偶像的凋零更让人心碎的事了。盐道街中学郭牧川的脑残粉们甚至为此专门创作了一首现代诗:
我爱你,曾经的数学大师/ 我爱你笑起来时眼角的一缕奸情/ 我更爱你被蹂躏后苍老的容颜/ 数学的精灵从天堂堕落人间,在喧闹的街市摆起了地摊/ 你卖着二手传呼机,你躲避着城管/ 围观群众聚集在你的身畔,高呼着/ 回来吧,郭牧川!
这诗稿几经辗转,流传到了郭牧川手里。他拿着稿纸打了打节奏,然后大笔一挥在末尾加上了一句“Did you feel us man?"
“这样显得黑炮多了。” 郭牧川满意地点评道。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高三。当时成都市教委和新加坡的高校举办了合作项目,在成都市高中生里择优选取,提供新加坡国立大学和南洋理工大学的本科全奖留学。郭牧川告诉我,他妈想让他去。
我没说什么,只是祝他好运。清华他是肯定考不上了,除非在高中全国数学联赛中再拿个一等奖,并参加冬令营,才有保送清华的可能。但他已经抛弃数学多年了,要做到谈何容易,不如曲线救国,去国大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好好准备了一个月,不负众望地被录取了,高三下期, 他就要去到那个地处热带的国度,和我南北相隔。他来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偶尔来,也是坐在最后一排看漫画或者玩文曲星,根本无须听讲。
他告诉我他报名了6月的全国数学联赛,想在走之前给母校再争取一点荣誉。
“我要让我的名字在盐道街中学名人堂里出现两次,那样同学们在参观陈列室的时候就不会只记住暴露了。”他摩拳擦掌地发着誓。
男人的誓言往往是不可靠的,尤其是他这种不靠谱的Rapper. 所以他压根就没去参赛,他说他睡过了。我知道他即使去了也拿不到名次,这叫知难而退。当年那个咬碎钢牙、用钢丝烫止痛片当鸡血打的郭牧川已经一去不返了。
然后他漂洋过海跨越了赤道,在新加坡念完了大学。离别的时候我热泪盈眶地给他打气,说你们这项目就是李光耀用来优化新加坡人种的,你一定要去拯救那边的无知妇女,她们正箪食壶浆等着你呢。
结果郭牧川还是找了国内的女朋友,他们青梅竹马,然后失散多年,最后又在人人网相遇。据说他们婚礼的时候,会给人人网的高管们一人一个大红包。
郭牧川现在在新加坡国家电信公司(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工作,并且在职就读博士,专业方向是信息安全(呵呵)。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He's been gone for so long.
直到上周五,我去机场送人,我的堂哥和嫂子技术移民去澳大利亚。在安检处我抑制不住眼泪,但又拼命忍住,我想我上一次在机场落泪,还是10年前送别郭牧川的时候,那时我和他在机场相拥而泣,哭得像个傻逼。
正想着,手机响起,我一看是郭牧川女友打来的电话,我接起电话,问她是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我现在日理万机,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四化建设上呢。
她告诉我她要给我介绍男朋友,然后电话里一个熟悉无比的男声响起:“淳荣,我回来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郭牧川,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称呼我。(这个典故来自于初中历史课,唐朝时契丹有一个君王叫大祚荣,于是郭牧川就叫我大淳荣,后来简称淳荣,并且一直沿袭了下来。)
于是我跟他说,我刚从机场出来,马上来找你,晚上一块儿吃饭。
在去找他的路上,我看着机场高速路周围林立的建筑风一般地后退,就像电影倒带。我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那些倒带一般的时光碎影:
大四的时候他喝多了,抱着我问我,我的《刀手》里为什么没写他。
大三的时候,他跟他通过“刚体”结交的,在一起6年的初恋女友分手,他坐在我家沙发上,我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大二的时候,我喝多了住他家,新房子,我一进门就跌倒,把雪白的墙壁蹬了个巨大的脚印,把他爸气得差点吐血。
大一的时候,他第一次回国。电话里他说要给我带双阿迪猎鹰的限量版足球鞋,中国没有卖的。结果他空手而归,不好意思地笑着跟我说,他打《传奇》买点卡把钱花光了。。。。
高三的时候,他从家里飞奔到学校和我飞鸽传书,说他母亲昨晚在街上开车时,看见一个男生骑着车和一女的勾肩搭背,背着和他一样的书包,穿着一样的校服。他母亲以为那男生是他,当即就把车靠上去意图捉奸,结果靠近一看是我。。。。
高二的时候,作为班级体育委员,我逼着他报名参加校运会里谁都不愿意参加的跳高。他临危不惧地发明了一种亘古未有的“俯越式”跳法(就是像青蛙跳水那样正面跃过横杆),最后由于动作太过危险被裁判取缔了参赛资格。
高一的时候,第一节英语课上,老师让大家写一段作英语作文进行自我介绍。郭牧川想写"I'm a rapper", 结果写成了"I'm a raper." 英语老师给了他0分,还差点把他家长叫到学校。
初三的时候,我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老师让我帮助批改英语竞赛的初赛试卷,结果我以权谋私,把郭牧川的成绩改成了年级第一,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全国决赛。他当时的英语水平连定语从句都不会写,但骑虎难下,只得老着脸皮去参赛,最后连个参与奖都没捞到,成为我校英语竞赛史上最大的惨案。。。
初二的时候,地课期末考试。他考了半个小时就交了卷。然后飞奔出教室。我以为他那么快就答完了,顿时惊为天人,结果考完后他告诉我他根本没做完,是肚子疼,急着去大便,所以只得提前交卷。(当时我们考试中途不允许上厕所,除非交卷。)他还质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一块儿交卷,这是他上中学后第一次在没有我的情况下独自大便,真是不习惯。
初一的时候,我和他初识。他每天早上在我家路口,吊儿郎当地坐在自行车后架,斜跨着书包,嘴里叼着一串羊肉串,含糊不清地大老远和我打着招呼,等我一起上学。
如果你认为,这就是我和他的故事的开端的话,那你就错了。
故事的开端其实是这样的:
1984年8月,我出生在成都市华西附属第二医院,当时负责照顾我的住院医生姓郭,是个年轻妈妈,刚怀孕,正大着肚子。
她肚子里安静沉睡的孩子,日后的名字,如你所料,叫做郭牧川。
不知我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我的兄弟,你在温暖的羊水里是否感觉到了,Did you feel me 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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