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否有神灵,朋友,斗胆问一声,你烧香吗?不烧?噢,我也一样。不过,我虽不烧香,但我的村里人烧,而且,他们烧香不叫烧香,叫“敬香”,也许,他们对神灵太虔诚了吧。
村里人的“敬香”的确是很虔诚的,每月的初一月半,那是雷打不动,四时八节更是隆重得了不得,一般是要带“牲”的,尽管这“牲”花不了大的价钱,也就是些鸡呀鸭呀或是猪头之类的东西。除夕夜的敬香有点让人匪夷所思,到不是“牲”的与其他时间的不同,而是人们争着去烧“头香”——也就是抢着谁是第一个去烧香。为了这个“第一个”,不少人耐不得春晚节目中的零点钟声的响起,便趁着月夜风高,提着早已备好的香烛纸牲,在凛烈的寒风中走上一段不能算是太远的水泥路。路上,有时要不是“敬香”的人们嘴里叼着根香烟会有点暗红的光,保准是要“撞车”的——你不要说我们这儿条件太差,路边连灯也没有,路灯是有的,但怕是永远也不会亮的,因为灯泡不知什么时候也去观看“春晚”了。此时,彼此会打招呼,“早啊!”“早!”“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至于人们为什么要争着去烧这头香,后来我也曾问过“得利”的人,他们说,敬头香,是为了让老婆生个儿子。或许他们多半是“家财万贯”的,生个儿子既能传承香火,又能掌管偌大的家财。当然,这“灵不灵”的,可无从知晓。
村里人的“敬香”,地点没有太大的变化。一是家中中堂下的神像前。因为在家里,所以还是比较简便的。烧香前,到厨房里舀水洗把脸,然后就在神像下作个揖,划上根火柴或摁打火机,点上烛,插在烛台上,再把香点上插在香炉里,尔后,烧三张“黄元”(黄纸裁成的),便做生活去了,任它烟缭烛烧。这四时八节的,除了在家里烧而外,还要到“土地庙”里的。村里人是不是不愿信佛,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村里着实没有一座像样的“寺”。这土地庙,大大小小到不少——看来,村人钟情于“土地爷”那是铁定了的。
村里的“土地庙”可能是适应现代化的需要而“升级”了,从外表看就觉得富丽堂皇,“土地爷”呆的地方,哪有简陋之理!两杆红旗,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阴晴雨雪,总是在迎风猎猎。里面是怎样的情形,我没进去过,自然不知道喽。
村里人的烧香,除了“个人的”或“一家一户的”单干外,也还是会有组织的,叫什么“会”,加入这个组织,便叫“入会”,这个“会”干什么呢?据我所了解到的,一是烧许多的“香”,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奘有瘦;一是胡吃海喝。这“会”的活动是“春天里”的某个日子,惭愧,具体的哪一天,未曾有兴趣探询。每到“会”时,在土地庙里敲锣打鼓地点燃那些大大小小的“香”,献上大“牲”——一只或两只猪头,众“会员”跪在地上向神灵磕头祷告,然后再到各“会员”家门口“龙”舞人嘶,烧香放鞭炮,有如跳大神一般,再后来便是聚在一起杯来盏去了。说不定会因某种原因而再次上演一折文武全场的大活剧来的。
村人的烧香其实也是有等级的。那些富商大贾、达官贵人自是一属,他们的“敬香”最有组织,最有纪律,最有规模。村庄上空的云端里缭绕着的颇令神灵们受用的“香气”便是他们的最大的“奉献”,至于在凡间,汲汲于蝇头小利,甚或为富不仁,杀人越货,自然与他们无干,他们的“敬香”本就极其鲜明地表明了这一切。
次一个等级的便是“渔父村氓”吧,他们虽识字不多,年纪较大,可攫取的欲望却是小辈们所难望其项背的。据说,过去有一种动物叫“饕餮”,特别喜欢“吃”,从没有停的时候,当然,死了,是另当别论的。我无缘见识这种颇为奇特的动物,曾很是懊恼了一阵,现在,不必了,我在现实版的“动画”片中看到了。
村人的“敬香”也是有“缘”的。我想起了在电视上见到的日本武士的指挥刀,只有抽出刀鞘的时候才见寒光闪闪,杀气逼人,显然,那“刀鞘”起到了“韬光养晦”的作用,起到了庇护的作用,起到了“闭人耳目”的作用。接受“香火”的神灵们,肯定不是“刀鞘”吧?
村人的“敬香”是持久的,也许会永远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