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夜深,露重,灯昏暗。
拥被而坐,细细看,痴痴想,浅浅笑,又复淡淡品。柔肠百转,竟夜未寐,几度落泪哭泣,数回黯然心伤,都是为她---连彩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那年春天,幽谷,凉亭。
一场随风忽至的春雨,惹动的不仅仅是绿意,更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那个绿衣微凉,含羞带怯的女子,那段如珠如玉的雪白酥臂,那滑落皓腕晶莹剔透的雨水,那似喜似嗔的轻轻一咬,留下的却是痛彻心扉的永世遗憾和刻入骨髓的痴恋缠绵。
那时的她,柔情似水,清秀脱俗;而他,长身玉立,英气逼人。雨天偶遇,他援手相助,她心动赠伞,也给彼此心头种下一颗名为“爱”的种子。
再次相遇,连府。
他执法办案,为着连家大小.姐手系的环佩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幸好,幸好,她不是她!细看那一刻的他,全身洋溢着欢欣,雀跃着驱逐了连日的忐忑,连眉梢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快乐。
此后,杀戮在继续,死亡仍在降临。
恶斗重伤后的他,露出让人心怜的软弱和矛盾。“孩儿的心事该向谁说…”昏迷中呓语,点点滴滴流露出他刻骨铭心的爱,痴心不悔的情,却也捎带出他内心深处巨大的恐惧。那恐惧,是他极力回避的真相,是他不愿承认的事实,也是他心头百转千回,缠绕不去的噩梦。
他如同一个溺水急欲寻找救生浮木的人,紧紧抓住为他拭汗的玉手,仿佛在寻求一丝慰籍,乞求一份安心,让人又怜又爱,又疼又伤。而她,早已化作绕指柔,丝丝袢袢缠绕在他身上,片片缕缕围绕于他心里。
只是,自古正邪不两立。
他和她,一个是公正的执法者,一个是律令的逾越者;一个是铁面无私的带刀侍卫,一个是杀戮无数的复仇天使;情与法不可共存,恩和情难以两全,这样的抉择,何等残酷,又何等痛心啊?
她狠狠抽出自己的手,仿佛如同抽回自己失落的心,凄凄然看他凌空胡乱抓摸而置之不理。只是,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亦不知所踪。她能挣脱他双手紧握,却挣不开彼此间欲断难断,欲语还休的纠缠,挣不脱他烙在心底的永世烙痕。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是明知爱他不起,却已情根深种,心头那份无奈和悲哀,又能向谁诉说?
复仇,依旧是复仇。她在无尽的杀戮中逐渐走入命运安排的悲剧。仇人授首,大仇已报,为什么心还是如此疼痛?痛到不能呼吸,痛到忘了自己还有心。
情之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当最终血云幡将他作为目标时,恐惧笼罩了她:谁都可以死,惟独他不能死,谁都可以不活,惟独他不能不活!他是她的牵挂,她的爱恋啊!她疯狂割开自己的血脉吸引血云幡,以求那反噬的妖孽能够放过他,放过她最爱的男人。那一刻的她,被扑倒在泥泞中挣扎翻滚,那么无助,那么狼狈,却那么美,美到惊心动魄!
而他,大公无私的他,见惯生死的他,一反常态的焦急动容,拼尽全身的气力拉住飞向她的血云幡。那一刻,在他眼里,她已不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只是那个在春雨中衣袂翻飞的绿衣佳人,他不能让她死,更不能让她为他死。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女魔头,一个置生死于度外的执法者,在这一刻居然想的是如何替对方死…
注定的悲剧,却是如此深情,心,终于大恸,为他,亦为她!
“属下,欠她恩情…”长跪堂前的他,内心百转挣扎。一边是理智与律法,另一边是痴恋与恩情,天平的砝码该如何倾斜?天平两端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有缘相遇,却奈何,情深缘浅。
她一生孤苦,一身罪孽,却只是命运的一个玩笑。刚烈的她,用他的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欠我的,我要我的血滴在你心头…”她做到了。
所有的痴怨都只是注定的结局,谁也逃不过命运的摆布。只是,他欠她的幸福,终究再也还不了了。
此身轻掷未堪怜,终不似,少年游,恍惚间,再无当初。
她的笑,已刻入他心髓,她的泪,已嵌入他生命,再无磨灭。怀抱闭着双眼的她,眼角落下的泪,是他终身的无尽思念和刻骨铭心的伤痛。
此后,他亦不再顾及自己,生死,真的置之度外了。生命中再无该为之珍惜的人,生生死死,亦不足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