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切换到宽版
  • 762阅读
  • 19回复

无念行(原创)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zyjzhd.
 
发帖
2080
C币
-500792
威望
398
贡献值
4
银元
-1
铜钱
4717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9-04-25
.
    妈的,写了半个多月终于写完了.
评价一下你浏览此帖子的感受

精彩

感动

搞笑

开心

愤怒

无聊

灌水
离线yonglin.
发帖
1999
C币
-235781
威望
348
贡献值
1
银元
0
铜钱
4371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10-04-07

我已经走了太多的路,却不能停止。塔纳利斯的风尘粗糙我的皮肤,荆棘谷霏霏细雨模糊我的双眼,暮色森林的瘴气毁掉我的肺,冬泉谷没膝的积雪,寒意浸入腿骨,使之每逢阴冷天气便隐隐作痛。我的躯壳已然老朽,千疮百孔,残破不堪。是岁月的见证。回首望去,归途漫漫,没有我的足迹。我只是依旧的前行。在路上的日子太多,不再刻意迎接新的一天到来。旅途中的风景,不会有质的变化。一旦改变,意味着一场告别,与旧日时光的别离,却并无新生,只是迁徙。一次又一次的日月轮回,看栀子花败了又开,寒风依旧,年华不再。于是渐渐淡然,冷眼旁观自己的故事,看一个人背着空的行囊,走在林间小径,发现是自己的倒影。开始混淆时光与回忆的概念。时间是大片大片远去的模糊的有形体,像天空蔚蓝底色下朵朵白云。回忆是稀薄的空气,与之共存,却不可触及,不可观望。有冷漠疏离的情怀,压抑的残忍歹毒。会在喘息的时候怀疑自己是在叹气。疲倦的不只身体。晚上则因着这份困乏而睡得香甜。

但肉体的疼痛告知我仍未完全麻木。有时候穿过那些暗无天日的远古森林,疯长的带刺植物划破我单薄的斜纹外衣,在手臂上留下深深的伤痕,红色的血液缓缓渗出,在冷风中渐变成暗褐色,与缠绕古木的枯藤浑然一体。这是我行路的代价,必须承受。时间将治愈它们,慢慢结痂,渐渐消失。只是在它们彻底痊愈之前,又会有新的伤痕接替。周而复始,不会断绝,像生生不息的暗地无名昆虫,丑陋而邪恶,却有无比的生命力。

总是远离大道,无关离群的孤独,只是不想看那路旁的风景。战争,无止尽的战争,毁灭了这片昔日丰美的大地,一如无尽的岁月摧毁我的心。没有同行的旅伴,长久的独处让我沉溺进缄默无言的深渊,嘴角总是抿得很紧,眉头也常深锁。看到石碑湖面自己倒映的影象,一张风尘仆仆的脸,目光阴冷,神情淡漠,一无所有后的刚毅决绝。如此陌生的一个陌生人。我摸摸自己瘦削的脸颊,久未刮的胡须,坚硬的质地,扎我的手,而我的手是冰凉的。但我清楚的明白,我所冰凉冷淡的,不只双手与情怀,就像这世界美好的,不只明月与夕阳。美景的逝去无可挽留,死寂的灰烬无法再燃。我只得一再的上路,前行。走过燃烧平原炙烫的红土,跨过荒芜之地无人的黄沙,菲拉斯丛林鸣叫者歌一曲欢迎与送别的旧诗,藏宝海湾的地精见我如老友的重逢,西瘟疫之地四处弥漫亡灵的气息,奥伯丁海边咸湿而迅猛的风,安戈洛环行山史前天地未被侵扰的宁静。冷风,细雨,沙滩,远山,绿叶上的露珠,砂砾下的蜥蜴,一望无际的荒野,狭长逼仄的峡谷。以及没有尽头的时光与漂泊。偶尔也会歇脚,仍明了自己的不可停留。

就这样的,走了多久呢?时光已把我抛弃,我则将之遗忘。不记是曾几何时,也会在某些时日里点几柱香,向着西北方向遥望,一点淡淡的怅惘。而今全然忘却如此这般的最初原由,仅仅是一种习惯,又延续一段年月。最后我不再坚持,于是放弃。可是时间不是四维尺度上的一个坐标,一个变量。一路走来,是我一生的故事。细节不再真切,却成一种感伤,恰似精心酿制的美酒,原料消失不见,余一杯清澈透明的液体,如泪,至一种香醇与浓烈。犹记初出茅庐时脸上的稚嫩与青涩,如今荡然无存。失去的不是一份表情,而是一份心怀。我所不得不承认的是,我老了。死神锲而不舍的追踪我的足迹。天灾勇士凶残而狠毒的攻击,血色十字军宣教士咆哮着要净化我身上亡灵的气息,食人魔法师认为我是一顿美味的晚餐,狂野的土狼试图将我的胳臂咬断,甚至西部荒野那些迪菲亚小偷也捏着尖刺的匕首,叫嚣着要借我一试他们手中的利刃。但我一次又一次的躲过这些侵袭,虽险象环生,却终还苟延残喘。我知道自己死期未至。死亡是一次已预定的结局。我所必须与之面对的敌人,是时光无情的流逝,以及随之而来的自身的衰老。这才种种一切的根源。无法阻挡。

于是一再的告诫自己,时日无多,不可忘却。

发帖
2004
C币
-193467
威望
388
贡献值
1
银元
-1
铜钱
4541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10-04-07


还记得迷失在洛丹伦山峦的最深处。天上下好大好大的雪,一片片的雪花连绵不绝的飘落,密密麻麻飞舞在空中。是天使慷慨的馈赠,遍洒人间,一种富足的奢侈,而我却是如此的匮乏。银松似宝塔,枝桠上还有悬挂的冰条,晶莹剔透,是这世间仅有的单纯。大地银妆素裹,分外娇娆,漫山遍野的积雪,平整如一张尚未着墨的宣纸,遮蔽掉其下巨石的峥嵘。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严寒的深冬,静谧的冷清,惟有白桦林间北风肆无忌惮的呼啸。大雪覆没的路途,我是惟一的行者。然后有一天,我经过那间小小的驿站。已经太久不见人烟,我认定这里是无人居住的区域。但小屋不像荒废了的模样,门前清扫出整洁的一条小路,墙角堆放着大捆干燥的木柴,而且屋顶上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驻扎在此的是巡山的矮子猎人,胖胖的身材,火红的胡须。一只狮子卧在他的脚边,高大的骨架,所以它强壮的身体与之一比也显得有些瘦弱。他见我像见到传说中的怪兽,目瞪口呆,下颚久久不能合上,直到我几乎快消失出他的视线,他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喊一声:

“请等一等。”

他邀我一定在他的小屋住一晚。

“天色已经黑了,而且这附近有很多狼的。”

他的木屋阴暗而潮湿,小小的空间堆满了东西,显得杂乱。他自己似乎也为此感到不好意思,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火盆里有些须微弱的火星,他只能依此抵抗这无止尽的寒冷。但是他跑出去搬来一大捧的木柴,立马燃起熊熊的火焰。我告诉他不必如此,我已习惯寒冷,而他只是憨厚的对我笑。木屋变得温暖。他让我把披风和长袍脱下来烤干。他把他自己的外套借给我穿。但尺码太小,罩在我身上多少有几分滑稽,这让他开怀大笑,快乐的笑声。我已经几乎快忘记还有笑声的存在了。他开始忙碌,准备晚饭,口中哼着小曲,兴致很好。我想帮忙,他执意让我坐着。

“我说,你可是我的客人呐。”

晚餐很丰盛,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自制的樱桃馅饼,奥特兰克冷酪,晒干的蘑菇,烤鹌鹑,多汁的狼肉排,还有一大壶的烈性朗姆酒。他一个劲的劝我多吃一点。

“千万别客气。”

他饮下一大口的烈酒。

“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妈的,这鬼地方,我要一年一次他们运东西进来的时候才能见一回人啊。”

他脚下的狮子不满的发出叫声。他一拍脑门。

“哈哈,关顾说话,倒把你给忘了。”

他抓起一整只的烤鹌鹑递给它。

“来,休玛,今天你也吃点好的。”

他劝我也喝点酒御寒,我说我不会,他执意认为在这种天气下不喝酒是根本挺不过去的。盛情难却,我只好抿了一小口,但这酒是如此辛辣猛烈,像一把火刀子燎过我的咽喉与肠胃,我不停的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双颊烧得飞红。他哈哈的大笑,爽朗的笑声。我诧异于在这冰寒天地中却有如此直接而豪爽的男子。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半夜。他太久没有见到人,显得很兴奋,滔滔不绝的和我聊天,似乎恨不得把一年中未能说出的话一下子对我倾诉完。他讲起他童年时顽皮的趣事,讲起他幸福美满的家庭,讲起入伍之后亲身经历的无数次战斗,讲起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巡逻时见到的奇闻怪事。他最得意的,是有一次在例行的巡山中突遇一支有十二只野狼的狼群,个个像牛犊子那么大。他在宠物的帮助下居然将之全数歼灭。当然,自己也是身受重伤,几乎死掉。

他无限感慨的抚摸着那只狮子光滑的墨黑色长毛。

“多亏了它啊。”

我很认真的听他讲,但长途跋涉的疲累,以及深夜的降临,让我困倦,睡意朦胧。他觉察到这一点,不好意思的抠后脑勺。

“你看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

第二天早上我执意要继续上路。他一再的挽留。

“我说,就不能多呆两天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连我自己也不甚明了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能停留。我只知道我必须一再的上路,前行。我去意已决,他无可奈何。他不安的搓着双手,语气变得有些怯懦。

“那,我说,你有时间可一定再来看看我啊。”

离线54nb.
发帖
2136
C币
-140107
威望
384
贡献值
1
银元
-4
铜钱
4658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10-04-07


我点点头。我知道我是在撒谎,但我实在不忍心伤他的心。至少这种承诺可以给他一份期盼,尽管它不会实现。

漂泊的时间太久,走了太多的路。年年的春天古树发芽,再开花,夏天结出的青涩果实到秋天就成熟,接着飘落满地枯黄的木叶,准备迎接冬天冰冷刺骨的寒风。如此的一再重复。夜幕繁星若尘,纷纷扰扰。我只看到自己沿着命定的轨迹前行,形单硬只。旅程是一场漂泊的游离。我极目远眺,看到天边,看到地平线,惟一看不到的,是尽头。我们是如此的被局限,只能观望身前后的距离,于是怀疑这一路行来,是否真的沿一条不能反悔的直线,或者说还是一个不断回归起点并终点的圆圈。这种困惑,终我一生,也不会寻找到答案。就像潺潺溪流,义无返顾的投奔向大海,却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在召唤。我不知道在生命的尽头,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我只能活在当下,迈动双腿,一步一个脚印,走完全程。

我不断的走,走到两腿酸麻疼痛,下足如有千斤巨重,也不停歇。这是一种自我的流放,也是一种上天的惩罚。我还是认为自己是有着原罪的人,所以走的是一条寻求救赎的道路。想起最初远行的那一幕,也是今日一般的光景。暗无天日的远古森林,白色的有翼鸟在高枝顶端无声的滑翔而过,灌木从中隐隐约约不显形的食肉兽,藤萝纠缠着古树向上攀爬,希求着阳光,肥大苍绿的叶,阻断视线,雾气阴冷潮湿,沁人肌肤,腐殖层糜烂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一朵清香洁白的花,像失去血色后的苍白。冷风吹动我长袍的裙摆。如此熟悉,似乎梦中相会的场景,或者前世未了的宿缘。

在黑石塔的时候,熔岩烈浆炙热的气浪迎面来袭,头发与胡须在高温中卷曲,发出一种硫磺似的焦臭味道。氧气稀薄,呼吸困难。过多的二氧化碳,让人头晕目眩。耳畔似乎还有古战场依然的阵阵喊杀声,不能断定这只是幻觉。这里是永恒的是非之地。我历来认为是那些死者的鲜血染红了这片热土。兽人,黑铁矮人,龙族。熔火之心,黑翼之巢,奥妮克希娅的巢穴。我感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的颤动,我想这也许是哪些我们并不知道的族类在怒吼咆哮,但我分不清这种咆哮到底是在呐喊,还是在悲泣。  
  
我想是我那种小心翼翼的,珍惜的态度吸引了他的目光。旅店里炉火烧得很旺,原木质高温中爆裂发出哔哔叭叭的声响,冬泉火酒与奇美拉肉的香味,粗野豪放的雇佣军士兵,嘈杂喧嚣,争论些远古英雄的过往旧事。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阴暗的墙角一隅,静默的。铁木制的小方桌已很有些年岁,有着腐软糜烂的质感。一小袋清凉的泉水,一小块魔法松饼。我默默的吞咽,动作迟缓,不掉落一点渣末。我低着头,但我知道他是在看我,带着一种惊诧与怜悯的眼神。我想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火焰与长明灯的光线将旅店镀上一层暖色调,众人欢笑,一人向隅。那人有风尘侵袭后的落寞,衣裳褴褛,裸露的小腿肚有尖刺划过的伤痕。头发凌乱,遮蔽住面容,冷漠疏离,似乎与这个世界都全无关联。浑身仿佛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冰冻寒霜,不可接近。吃东西的专心致志让人觉得那是这人惟一会关心的事。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然后他朝我走来。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像一只隐入下水道的小老鼠,外面的城市云淡风轻,而这里,是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污浊霉臭的阴暗地带。我是丑陋而肮脏的,光明大教堂的主教认定我是耻辱的象征。但没有人会来理会我,任由我自生自灭。无关紧要的可以忽略的小小祸害而已。这也许更多的得归咎于我自身的原因。但我从未为此而心生愧对。
  
他用魔法学徒惯有的谦逊态度和我打招呼。
  
“你好。”
  
声音略带磁性,很好听。他穿着质地精美的奥术师长袍,裙摆上刺着金黄色的红日纹饰。这让他显得高贵。他本不该与我这样衣者邋遢,形容不堪的老头子说话的。我抬起头来看他的颜容。他带着法师烈焰之眼,斜斜的捆绑,隐约火焰的光芒让他的瞳孔映射出赤红的底色,但并不邪气。因为他那与生俱来并被刻苦训练的温驯谦和。他的眉毛很浓,鼻翼光滑细嫩如软骨,嘴角紧抿,薄薄的嘴唇像两条刀削的细线。俊美而英气的少年。他对我微微笑,似乎三月小雨后的几缕清风,吹去冬日透骨冰寒,也拂去旅馆里燥热的窒闷。我已太久没有再见过这样怡人的男子。透过壁炉木柴燃烧暗红的光线,穿过眼前飘忽不定的尘埃,我似乎又看见自己太久以前的影子。但微光飘渺,阴影覆盖,于是不得真切。像时光流逝又飞旋回转的记忆。一抹寒青有无中遥山色。

离线ebengbu.
发帖
2059
C币
-60701
威望
375
贡献值
2
银元
-1
铜钱
4670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10-04-07

  
但他向我走来,带着微微笑容。大厅里的喧闹仍未结束,而我却觉得安静,听到他低柔又清晰的声音。
  
“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味的盯着他看。我想我的目光阴冷。他坐到我的对面。我不知该如何应答,所以又低下头专注的进食。他亦不觉尴尬,似乎认为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叫麦迪文。”
  
他对我说起他的名字。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些地方不止一次的听到过,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他是谁,实际上,我根本就未去思索他到底是哪家名门子弟,因为我知道,他只是寻寻常常的对我提起他的名字,一如漫漫长途中偶遇的任何两个人,相识,同行,再分离。在路上的日子太久,知道自己的一生并不会有曲折离奇的故事发生。今时过往,点点滴滴,不过些日后的记忆,而那些曾遇的路人,也不过是云影的交会相逢,稍纵即逝。所以我不惊不惧,安然自若,气定神闲。他与我并无干系,尽管此时此刻,我们分坐一张小小铁木方桌的两端,相隔的只一臂距离。明日一早,我又必须上路,继续那些暗无天日丛林中跋涉迁徙的日子。大雪封山,惟一的一条大路因雪崩淹没,无法成行。通往费伍德森林的狭长山洞被一群木喉熊怪把持,一队圣骑士试图强行通过,结果三人当场丧命,其中包括一名正值青春年少的护卫骑士,人们说他死得很悲壮,关于那次战斗的故事日后会被很多人传诵。另有五人身受重伤,就在旅店的二楼疗养。即使大厅里是如此的喧嚣吵闹,我依然能听到他们低声的呻吟,抑或是呜咽。甚至血滴顺着手臂蜿蜒流淌,直至坠落木地板的轻微滴答声。稍稍一个翻身,也能让他们痛楚不堪。他们在和死神对话,讨价还价,渴求生的希望。前车之鉴,我不能再重蹈覆辙。我将走一条业已荒废的小径。虽然它也曾经辉煌过,成千上万的部落或联盟大军穿越过它,杀向对方的营地,但而今它已被遗忘。从左往右,衰草满目;从右往左,满目衰草。像一个迟暮的老人,除了对过去时光的怀念,一无所有。人们对我说,不要去那里。那些死去的战士,幻化成游荡的幽灵。对自己已死身份的无奈,对生的渴求期盼,求不得后的悲愤怨怒,让他们变得凶狠歹毒,肆意攻击。我不言语,陷入沉默。这只是误解,我想。它们并非暴徒,更非恶魔。他们曾高贵的为自己的部族与信仰而战,血染黄沙。他们的后人铭刻下他们的名字,顶礼膜拜。视他们为永垂的英雄。它们只是那些未了的意念,太过强盛,不可消散,又无处依着。但我懂得它们,因我们本质上的共通之处。

而此刻,夜深沉。永望镇的居民多已入眠,旅店老板睡眼惺忪,买醉的过客仍在豪饮。烛台即将燃尽,炉火却是依旧的旺。听到偶尔的犬吠,雪花飘落在屋顶,守夜的卫兵呵手取暖。祥和宁静,像水晶湖微起的涟漪,轻轻的动荡,方有湖面下波澜不惊。我们坐在这偏僻的角落,光线灰暗,他的双眸却明亮,放着精光。

“你是一名德鲁依吗?”他问我,“游走在大自然中的旅行家?”

我摇头,否定他的猜测。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一个吟游诗人。”

我知道我不是,但我不去反驳他,只对他淡然微笑。他也对着我笑。他的笑容甜美,像初开的栀子花瓣,带着孩童般的纯真与狡黠。他看看我盘中那可怜的一小块松饼,双手合十,念动咒语。他制造了一打的魔法肉桂面包,还有一打的苏打水。

“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尽情享用吧。”

旅店老板不满的看着他。他不予理睬,热情的示意我不必客气。但我早就习惯了饥饿,只需一点的食物便可以支撑很久。我也不习惯于接受他人的给予。

所有的客房都是满的。他邀请我到他的屋子里去睡,我谢绝他的好意。我说,我可以在火炉旁呆一晚上。这很暖和。明日一早又得继续上路。

“你要去哪儿呢?暴风城?铁炉堡?达纳苏斯?我可以帮你传送过去。”

我要去哪儿呢?在我第一次出走的时候,我也这么的问过我自己。外面的天地是新的,我对其一无所知。但我必须纵身扑入,一往无前,逆流而上。在路上这么多年以后,当他再一次对我问起这个问题,我却发现,我还是无法回答。

离线sisikie.
发帖
2119
C币
-60363
威望
375
贡献值
1
银元
-7
铜钱
4641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10-04-07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找我。他执意不顾我的反对,将我的行囊里塞满了肉桂和晶水。盛情难却,我只能说声谢谢。他似乎还不满意,又找来一个旅行者背包,也塞满了食物一并递给我。窗外映透出微白光芒,已是黎明。雪未止息,针松的枝桠被压弯下腰,不堪重负。公鸡的鸣啼,悠长回荡。大雪覆没的道路,我将是清晨里第一个印上足迹的人。我们互相道别。一直到我拐过山角,回头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仍听到他声声的祝福。

“一路走好.”

我遇到那个血帆海盗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他像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伤痕累累,绽开的皮肉下露出森森白骨,病变的伤口成一种肃穆的死黑色,散发出腐肉烂臭的味道.血液止不住的从手腕的断处流淌而出,在褐黄的沙地上扩散,于风中渐变为暗红色.他的朋友徒劳的试图挽救他的生命,用魔皇草擦拭他的周身,把荆棘藻用石头捣烂后敷在他的伤口.这种辛辣毒烈的水藻,吸收海水中丰富的盐分,令他疼痛.他死命的咬紧牙关,一张脸扭曲变形,双目圆瞪,眼珠爆突,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但他不哭喊,也不呻吟,只是默默承受.双手紧握,指甲刺破掌心,也不自知.

那时我正打热砂港经过.因为海盗的肆掠泛滥,这里萧条冷寂,死气沉沉.地精们搬到了更靠近内陆的加基森.航运已经停止,渔业也因海盗的出没而变得危险.留下不肯走的是那些对这片土地有眷念的人.

他们应该刚经历过一次小规模的战斗,武器四处散落,地上几具无人理会的尸体.他的朋友仍处在紧张不安的精神状态,看见我时不由分说捡起长剑就向我扑来.他喝止住自己的同伴,让我到他的面前.他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朋友,”他说“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是在拼尽最后的力气和我说话.他的呼吸更为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气,剧烈的咳嗽,似乎能把五脏六腑都咳出胸腔.他吐出一大口的血,脸色却变得红润.他的朋友不知所措的轻捶他的后背,让他好受一点.他盯着我,眼睛里满是乞求.我不能拒绝他.他的左手前臂已经被砍断,右手也有刀伤.他颤颤微微的伸出右手向怀中,却很艰难.他的同伴帮他把他想要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条做工精细的手帕,丝绸的质料上用缝合线刺着一朵妖冶艳丽的黑莲花.看得出他对之很是爱惜.海盗船上的生活状况其实是极差的,除了手中的武器,他们很少能再有洁净的物什.但这条手帕不染纤尘,一如初被织成时的清爽干净.他的脸上露出温情的笑容.他的伙伴把这递给我.我接过.他的脸色红润,呼吸匀调,说话的声音缓慢但连续.似乎最后的回光返照.

“麻烦你,”他说,“请帮忙把这带到塞拉摩的茱莉那儿好吗?她就在北面海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很好找的.”

他如释重负后的放松解脱,安详的笑容.这笑容凝固.他死了.他的朋友们放声痛哭.我转身离开.

我沿着海边一路向北.潮水汹涌,漫过沙滩.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天空一样的蔚蓝.虽只一抹蓝,却有无尽的深邃.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海鸟掠过天际,白云阵阵层层.椰树自顾自年年岁岁的生长,而我们,却只能一天天步入衰老.是夏天,太阳毒辣,脖子上长密密麻麻的痱子,痒痛难堪,此起彼伏.我不知道可以拿他们怎么办.沙滩上的细砂被晒得滚烫,从靴底的破洞钻进来,硌我的脚.晚上歇息的时候,脚底板上的水疱破裂,与鞋底粘合在一起,一扯就生疼,必须在水中泡一个小时以上才能脱下来.缺乏淡水,经常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一条溪流,喉咙干渴得可以烧熔一快黑铁锭.身体虚脱,每天早上都不愿意醒来.只能吃一些浅水湾里抓到的小水生动物,营养失调,经常头晕目眩,脸色至为苍白.夜晚的时候则冰凉刺骨,咸湿的海风吹,觉得寒冷,身子打颤.旧疾复发,骨骼酸痛.常常以为自己再也撑不下去,只想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从体内深处向外渗透的倦怠无望.但我心甘情愿,承受起这些苦难.这是最为艰辛的一次行走,因为开始在意.不同于过去那些漫无目的的游荡,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终点是确切存在的,只要我走完这段路,便可抵达.可确定的结果让人心安,于是任劳任怨,不惧不悔.仿佛一次试炼,一次蜕化.

发帖
2105
C币
-235376
威望
396
贡献值
1
银元
-1
铜钱
4796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10-04-07


可是当我真的来到那里,眼前的景象让我疑惑且愤怒.不错,那座小屋确实是在那里.海阔天高,它在空荡的沙滩上显得孤零零的渺茫.我到的时候正是黄昏,夕阳西下,在海的尽头金光四射,最后的告别.它在那里,像相约的恋人,等我的来.但她不在.残破的渔网,蛀空的栏杆,朽烂的窗棂,丛生的杂草.一群鱼人在不远处燃起篝火,无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一个结局,我想找一个人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发现,这一路行来,除了招潮蟹与黑口鱼,我不曾见别的生灵.我不甘心.那些付出的却没有回报,令人懊恼.我像被人从后背猛刺一刀,颓然倒地.双手是空的,一无所有.我又在那座小屋旁等了整整七天,不休不眠,不言不语,亦不进食.我仍希望她会出现,了我一桩心愿.夜夜寒风来袭,但她不来.窗台上积厚厚的灰尘,暗淡无光,什么也看不见.我告诉自己,这是无望的事.只能回首,由来的路,再走回去.

我又回到最初的那片海滩.一队血帆海盗在这里驻扎下营地.我不知道他们与那委托我的战士是否相识.我硬着头皮上去找他们搭话.所有人都冷漠的对我摇头.

“没听说过有这事.”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更是试图打劫我这个一无所有的老家伙.在我被他们打翻到地上的时候,一个中年女海盗过来斥退了他们.她似乎很有权威的模样,几个年轻人虽有不甘愿的神情,仍顺服的退了下去.她的服饰并不艳丽,事实上从远处看过去几乎不能分辨出她是一个女子。她的像男子一样的眼神。海风抹去她脸上曾有过的妩媚。日光长久的照射,古铜般的肤色。高大的身材。更致命的是岁月无情印刻下的痕迹。她淡漠的看看在黄沙中污浊不堪的我,冷然的对我说:“你走吧.”然后转身离开.我挣扎着起身,追上她,向她询问那战士的事.她愤恨的看着我,一双明目里的火焰可以烧毁整座暴风城.我不曾见一个人的脸能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悲愤.怨怒,悔恨,伤怀,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的悲苦.她久久的看着我,冰一样的冷酷.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弥补已经来不及了.她咆哮着对我怒吼:

“叫你滚啊.滚啊.”

然后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双手掩面,撕心裂肺的痛哭,泣不成声.压抑太久后的爆发,不可阻挡.我不知道这多大程度上与我有关,但我知道我是必须走了.

我想她是知道所有与之有关的一切故事的,但是她选择了沉默无言.所以我直至今日也还是一无所知.我只能离开,带着淡淡的怅惘,丝丝的怨念.对于那些曾经的付出,我并无悔恨,只是结局无法承受.我还是想,其实本不该这样收场的.那条手帕我不知该如何处理,不能扔掉,因为曾经寄托在上面的救赎的希望,于是一直带在身边. 我不知道这些事对我而言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意义,就像在路上那么久以后,我依然回忆不起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风景。我只是过客,步伐匆匆。那张手帕仍是完好,不染纤尘的模样。丝绸的质地轻柔,揣在怀中,却深厚沉重如寒山玄铁,压抑我的胸腔,近于窒息。我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终归是要有一个结局的。只不知这结局是它的,还是我的。惟一确定的是我们注定分离。他自有他的归宿,我也有我要走的路。尽管不知道是要去向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

岁月如风,时光以逻辑的严谨性点点奔流。

在那之后,我只想要背离大海。沿着千万人走过的大路前行。茫茫人流,我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他们似乎都有着已定的目的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这在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命运,但那时我还年轻,不明白这些惩罚的意味所在。可是已经不可能再去后悔,日复一日的下来,也便习惯。再无愧对,也无怨恨。云淡风轻,天高海阔。淡然至一种冷漠。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但那天燃烧平原却下了一场久违的小雨。淅淅沥沥的水珠滴落在火红的岩石上,滋的一下化为蒸汽,又幻入无形,不复再现。干渴龟裂的大地终于得以缓解,尽管是如此微乎其微。那些一生也没见过哪怕一滴雨点的火鳞龙人,惊慌失措的奔跑进小山洞里,昔日凶狠的目光露出一丝胆怯,还有一丝好奇,小心翼翼的微微探半个头,迷惘的盯视天空那朵墨黑暗淡的乌云。地势低洼的地方甚至汇集起小小的溪流,水声潺潺,奔赴短暂的旅途。它们知自己的存亡是多么迅捷的事。立马又是烈日当空,高温下它们的命运无可改变。而它们欢快的走过,洒下满路的歌。事实上这场雨的本身就是一次奇迹,像某种隐喻的诉说或者记念。我的漫无目的的旅行与之相比几成一种幸福,至少我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走完那没有尽头的路。而它们,连短短的一段距离也要用全部的生命来换取。

离线qq273580105.
发帖
2049
C币
-235857
威望
381
贡献值
1
银元
-1
铜钱
4522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10-04-07


他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在一个废弃了的小棚屋里避雨。屋顶是破的,成串的雨水就从那不知是被蛀虫蛀空还是北风吹朽的大洞里流下,摔打在石板上,哗哗的响。这雨突然而至,气温骤然下降。衣裳单薄,经不住的打哆嗦。额头滚烫,我想我是病了。正在我痛苦的想打喷嚏却又偏生打不出来的时候,他仿佛从实在的虚无中钻出来一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还不及我的小腿高,看起来就像个小男孩,却有着短短的一撮白胡须。他似乎也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歉疚,像做错了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给你点治感冒的药。”

我见过很多侏儒,最多的是法师,十个侏儒里面至少有七个是法师。其次是术士。侏儒盗贼与侏儒战士一样,都是稀有品种。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带着点邪气的对我说:

“小时候偷过人家的小鸡,所有人都不肯原谅我,结果只能做个盗贼了。”

然后他尴尬的笑了笑。这并非一个笑话。我知道他是在说谎,他自己也知晓这一点。但他并不在意。他的目的不是要让我相信,只是试图让他自己相信。

他的药确实非常管用。雨很快就停了,那朵墨黑暗淡的乌云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便不知去向。太阳普照人间,炙烤大地。本已冷却下来的岩石再次被晒得通红,炸裂开来。天地笼罩在一层褐红的光芒,淡淡的光。水分被蒸发,闷热的感觉更加难受。我再次上路,他跟在我的后面。静默着,一路无言。

晚上又是冰寒。昼夜温差大。我们躺在沙地上。漆黑的夜幕,点缀着闪闪繁星。他对我说:“你看。”他的目光坚定。我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是那些无辜的星星。月亮被一朵乌云遮掩,星光灿烂。很多很多的星,但我知道他只是在盯着一颗看。就像即使在茫茫人海,我们注视的也只是那一个人。但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是在看谁。或许那个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他只存在于我们的心。他对我说:“你看。”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那一刻我是站着的。我抬头仰望那些繁星。发现自己处在浩瀚天地,如此渺小。他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淡淡悲伤的氛围中。我不理会他,麻木的把那破旧褴褛的长袍盖在身上当棉被。我忘记我是挨着他睡下还是头对着头睡下。模模糊糊中似乎听到他的哭泣。一声声的呼唤:“妈妈。妈妈。”这低声的自语淹没在大风的回旋中,并不确切,像云影中的景象,可闻不可及。半夜的时候被惊醒,做了一个噩梦,只觉得面对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无处逃避,却还是要逃,一直的跑,总也跑不出去。我的心跳急促,血脉紧张。温度很低,看到自己口中呼出的团团白色气体,飘忽不定,无处可依,只能消散,无踪无迹。清凉的月光淡然,确切的看到细细的红色沙砾,知道所处所在。但还是困惑,仿佛依旧梦魇中未得醒转,隐隐的恐惧。我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是这样的可怕,以至于将我从梦中惊醒,但我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哪怕丁点的细节。它被我遗忘,我想这是它自己的意图,但也是我的。抬眼望,繁星依旧,与世无争的微弱光芒,只为它自己而点亮。无欲无求,只是存在,不被揣度,不被惊扰,高高在上,俯视人间,却自有一番滋味。我在它们的下面,只能仰望。侧过身看看旁边的小侏儒,却是没心没肺的安详入眠。整个身子蜷缩,重回子宫的模样。小嘴撅着,还是听不真切的在呼唤:“妈妈。妈妈。”

第二天我很晚才醒来。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当空,直直的投射下猛烈的光线。眼睛干涩,被刺得疼痛,几乎睁不开来。喉咙干渴,稍稍吞咽一口唾沫,砂纸磨擦伤口般的疼痛。浑身困乏无力,肌肉酸楚,骨骼酥软,连挣扎着起身也做不到。像大病初愈的后遗症,炼狱归来,虚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本以为这是一次惩罚,上苍的训诫。天上没有云朵,赤裸裸的坦荡。我看看旁边,他不在。我没有找他。我不与任何人相干。我仍然只是继续上路,不知道要去哪里,无牵无挂。一直等到晚上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做了什么事。我的行囊,空空如也。他把我不久前卖银叶草所得的几个铜币都偷走了,而且那血帆海盗的手帕也不见。我不知道这是何意味。我没有去找它。我想这就是那结局。我只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苦笑。但我笑了,酸涩的,因为命运似乎总是在和我开玩笑。

发帖
2021
C币
-193483
威望
365
贡献值
1
银元
-1
铜钱
4659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10-04-07


不过我想,这样也是好的。丢了就丢了。它总是要走的,就像我也总是要走的。有些事命中注定,即使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但确定无疑,不可更改,像栀子花的败了又开,春去春又来。只是我已渐渐在开始感觉到疲倦,期待最终的终结。

所以当他们要我帮忙的时候,我没有选择拒绝。

逆风小径的路途并不算长,但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布局。我还没有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说话。肃杀的风声,那应该是在秋天。这里比凄凉之地更为荒凉,有树,但没有落叶可以飘零。在太早以前他们就没入大地,回归原始。偶尔的铁喙鸟会凄惨的叫一两声,刺耳的尖细,像是为了那些不幸落入食人魔手中的可怜路人鸣的丧钟。秋风夹杂着沙尘迎面来袭。孤零零的一座石桥,桥下已经看不出曾经是河流的痕迹。分不清颜色的沙土,褐黄,暗红,墨黑,烟灰,惨白,却又似乎都是一个基调。你看不见骸骨,也看不见尸首,但这确确实实蕴涵着的是死亡的气息。仿佛是死神亲自的降临,并不显形,却真实的在暗地里存在。背后浸出的冷汗。阴影里注视的目光,回过头去看,又遍寻不着。

他们的声音像是风中摇摆的羽毛,不可捉摸。我听到他们每一个的字词,在一开始却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

他们有两个声音,不过也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听到他们的对答,一点点的传来,不甚清晰,但连续,一无遗漏。

“这么多年,你到底还是找上来了。”

“时间都过去了这么多,想不到啊。”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至于这么快。”

这话如此熟悉,似乎久远以前羊皮纸上看到的箴言,又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是在哪本书上读到。迷梦中的幻景。

“这样也好。总得有个了结。”

“你很急。”

“也许吧。等这天已经很久了。”

“彼此彼此。”

我转过那道遮掩住我视线的山角,看到他们的身影。几乎一模一样的打扮。恶魔之心长袍,龙骑兵长靴,多彩披风,赞吉尔指环。鬼雾面具下的脸庞隐灭在一阵阴影,双眼却放着炽热的红光,仿佛末日降下的硫磺火雨,吞噬他们的灵魂。他们就像站在镜子前的对立面,映衬着的是被压抑的另一个自我。惟一不同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一个拿的是发明家的聚焦剑,另一个则是缚魂者法杖。秋风已经凛冽,飞沙走石,断裂的树枝桠乱舞离故土,尘灰迷糊我们的视线。我看不到脚下的路,凭直觉前行,却畅通无阻。

“朋友,”他们中的一个对我说话。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对手。

“如果我死了,他会把我埋掉;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把他埋掉。但是,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请你帮我们两个都埋了。”

他平静的对我说。

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我没有拒绝他们。

术士间的对决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召唤自己的恶魔出来为他们而战,我想这大约是因为他们认为有些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必须由他们自己来解决。一如爱着的人无法替代。刀光剑影,天空黯淡下颜色。口中念动的诅咒扭曲空间,我看不清他们,只感受到暗影箭中蕴涵的仇恨,这强烈旺盛的仇恨,毁灭的力量,让人却步。但我安静的观望,抽身事外,不为所动的泰然自若。

当他们一起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我还是不能确定他们已经死去。鲜血在蒙灰的沙地上蜿蜒成河,最后干涸。夕阳西下,上弦月现,满天星光,又是夜晚。有不知所在的豺狼的嚎叫,山谷中久久回荡。清冷微凉的月色洒在他们的脸上,像打上了一层寒霜。眼睛已经黯淡无光泽,死者的特征。短剑在地上,屠魔的红光,在这清淡的景象中不合时宜的顽强,但我知道那剑却已是冰冷。

当旭日东升的时候,他们仍没能再起来。我告诉自己,他们是真的死了。

我把他们埋在了同一个坟墓中。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只是觉得这其实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宿。不论他们的前世今生是怎样的恩怨情仇,当他们死去,万事皆休,一切成空。就如他自己所说的,这总得有个了结。而我的路,却仍是不知道是否会有终点。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无法立碑。我看着这个简陋的坟墓,伫立良久,心中黯然神伤。是为了他们的命运,更是为了我的。我撒了两杯薄酒,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胸口堵得发慌,像被千斤铁板压在上面。千言万语,得不到表达,无人可以述说。隐忍的悲伤。有莫名悲怆的丝竹音乐,细若蚕丝,缠绕人的心弦,束缚,不获解脱。

发帖
2078
C币
-139174
威望
403
贡献值
1
银元
-3
铜钱
4616
人人网人气币
0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10-04-07


但我开始明白自己所要追寻的,清晰明确,那就是救赎。

这一点在我遇到那个亡灵牧师后变得更加巩固。

我忘记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走的,等我注意到他的存在时,他其实就已经跟了我很久。至少从灰谷开始他就走在我的后面。十几二十米的距离,一回头就看到他的身影。
他的衣裳甚至比我的更为破烂,丝丝缕缕的布片遮蔽不住其下的根根白骨。当我仔细的打量他的时候,只一眼就看穿了他正遭受的苦难。那是与我所承受的一样的折磨,无可破解。是那无情而残酷的,不可避免的衰老。有人说亡者永生,那是因为他们自己活得不够久。而我已经在路上这么多年,连自己也忘记其日月。只要他一迈动双腿,疏松的骨骼就会发出咯喏喏的声响。他自己也似乎为之感到羞耻,下足总是轻微谨慎,但于事无补。长期裸露在外后的骨质被风雨侵蚀,脆弱不堪。有时候走着走着突然胫骨就从关节里滑了出去,他自己也便跌倒在地上,然后有些怨愤却又无奈的将之重新接回,继续上路。骨头上面附了一层翠绿色的苔藓,或者是什么霉菌,在阴雨天气的时候更盛。它死亡腐烂后,会散发出一种类似于羽毛燃烧后的焦臭味道。又不能清洗,因为一旦遇到水,骨质就会慢慢的溶解,简直是自杀。只能携着这种耻辱的印记逃离,像无法澄冤得雪的囚犯,带着枷锁苦苦挣扎。他是一名牧师,可以医治他人肉体与心灵上的创伤,但面对岁月无情的打击,他也是无能为力。谁都无能为力。

和其他人一样,我们没有说话,即使想说也因为语言的障碍而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那晚之前的几天里就已经有了不少预兆。一次他吃东西时把最后一颗牙齿也嗑掉了,而在攀爬一座沙丘的时候,右手的大拇指也松脱,而且怎么接也接不上去。他的心情似乎很沮丧,历来少言寡语的他却絮絮叨叨的一直说个不停。当然,他的亡灵语我一句也不懂得。。他一反常态的落下我很远的距离,我回头有时候也很难看到他,我把这理解成老年人惯有的孱弱,所以无动于衷的冷淡。那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他终于赶上了我,但是不说话。我睡下以后他开始又絮絮叨叨的讲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话语。我还是没有理会,路上太过困乏,很快就入睡。大约在后半夜的时候我被他的呻吟吵醒。之前他从未在我耳边呻吟过。能听得出来他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不出声,但是身体的本能战胜他的意志。我想这让他觉得懊恼,认为自己很无能。等我觉得不对劲时,他几乎已经死去大半了。我跑到他的身边。他的声音很低,我却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明白他每一个的字句。他对我说:“我就要死了,请你把我的尸骨带到时光之穴去吧。我自己已经走不到那儿了。”一阵清风吹拂过他的发际,有淡淡的莫名花香。于是我向塔纳利斯的加基森走去。这里是热砂港那帮地精迁移而至的地方,以一种神奇的诺格列弗药剂闻名整个艾泽拉斯大陆。时光之穴在它的南方。一路上是荒无人烟的沙漠。秃鹫,土狼,毒蝎。季风来临的时候,黄沙遮天蔽日,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的尸骨被拆散后放在一个小木盒里,轻轻。很难相信这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我在离它还很远的地方,就感受到它的力量。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一只高大到我必须仰望的青铜龙,在前方徘徊巡视,把守住通向它的道路。我的脑海里似乎有它的警告,不成形的话语,只是一团模糊的感触,让人恐惧。时空的秩序被打乱,往日种种纷至沓来,汇集一处。头疼欲裂,像注入太多魔力的水晶球的崩溃死亡。又看见最初的第一幕,青春年少的我,懵懂的准备上路,送别的却是今日的自己,白发苍苍,满面风霜。乌云遮住太阳,地上一片阴影。远去的马蹄,没有人营救的公主。乱离的线条。点点殷红,扩散,漫天的血雾,像屠城时熊熊火焰。眼前一闪而过的风景,无比的绚烂,未瞧仔细,便消失不见,下一幕上场。看到太多的东西,反而觉得自己是个瞎子,因为看不见想要看到的光芒。耳边嗡嗡的声响,不是耳鸣。脸颊红热,皮肤滚烫。血液无理由的旺盛燃烧,心脏突突的跳,如擂鼓般的轰鸣。有高声呐喊的冲动,张口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一股暖暖的洪流充溢脑海,冲撞激荡。
  
我昏了过去。
  
使我回过神来的是一条清澈的溪涧。水流缓缓击打鹅卵石的清脆旋律,清凉沁人心肺的水汽,自由自在畅游的鲶鱼。我才意识到自己又陷入对往事的追忆,偏离应定的轨迹。人说当一个人执著于回忆的时候,他便老了。我想这是对的。
  
我赤足踏进这条小溪,冰冷清凉的感觉顺着小腿向上延伸。久违却又熟悉的感觉。我发出一阵做爱般快乐的呻吟。

然后我想:该是时候了吧。

也许真的该是时候了。
快速回复
限100 字节
如果您提交过一次失败了,可以用”恢复数据”来恢复帖子内容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