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边有一些人,他们和我们干着一样的工作,穿着很普通的衣服,忙忙碌碌,日复一日,和我们没什么两样。
但就在你一个转身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会突然锐利地闪烁一下,稍纵即逝。
有些时候,他们会忽然消失一段时间。
你可不要以为他们真的是回家探亲去了。
或许,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他们力挽狂澜,刚刚完成一次拯救世界的任务。
这并不奇怪。
因为他们是“人间潜伏者”。
第一部《金陵神迹》导读:
当年朱元璋出殡时,为什么要诡异地安排十三个城门同时出棺材。
建文帝被推下帝位后,到底生死如何?那些扑朔迷离的传说,究竟那一种说法是正确的。
朱元璋登基后,几乎杀遍所有开国功臣,为什么西南王沐英却可以安然保身,其家族一直兴旺了二三百年。
极富传奇色彩的江南巨富沈万三,富可敌国,曾经要代替朱元璋犒赏三军,并包揽南京一半的城墙建设,他的财富到底来自何方。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朱元璋,而最后竟落到灭门发配的命运。他在周庄的墓葬,又为什么一定要浸在水里。
南京地区的“孝陵夜哭”、“鬼脸照镜子”以及近几年频频发生的“明故宫灵异事件”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
南京保卫战时期,有一个团的国军为何会在南京附近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南京为什么要选择用貔貅作为城市标记。
神秘的六朝古都,古迹林立。千百年来的沉寂之中,究竟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
类似昨天晚上那样的见鬼遭遇,沈豪之前也经历过一次。
那一年他六岁,家里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包括母亲忽然神智失常。
昨晚,不知什么原因,沈豪忽然浑身一颤,惊醒过来。黑暗中他安静地仰躺着,嗖地睁大眼睛,目光如电。
他发现自己浑身绷得紧紧,近似抽搐。心里有阵莫名的慌张,心跳也有些忐忑。
这一醒非常的透彻,没有半点拖沓迷糊,就好像是被冷水浇头了一般。
侧过头去时,他望见了床头柜上的荧光闹钟。那会,正是午夜两点。
他的睡眠一向很好。如果没有闹钟提醒,他可以轻易睡到小中午。每次想到这个,他就会记起宋丹丹对崔永元说过的那句宽慰话:没心没肺的人,睡眠都特别好。
为什么会醒来?
当时他躺在床上,眼睁睁望着黑糊糊的天花板,暗暗惊异。
空调的冷气调得有些高了,空调薄被早就被他蹬开大半。另外房间里有股异样的气味。
这应该是空调的味道吧。他想起自己的空调已经很长时间没清洗了。
为什么会醒来。
沈豪始终觉得这次醒来有些突兀。就在他百思不解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清晰的声响。
“哗啦——”
夜深人静之时,这股声响异常迅疾短促。沈豪在黑暗里嗖地坐起,凝神倾听。
“哗啦啦……哗哗哗……”
一股水声,来自主卧的卫生间。
沈豪摁亮床头灯,一窜而起,下床直奔卫生间。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糟糕,昨晚一定忘关水龙头了。
赤脚跑过光滑的地板,推开卫生间门,沈豪伸手拨亮了电灯。
卫生间的地面上,水流潺潺。幸好地漏畅通,这才没有让水淌进房间。
沈豪暗暗惊叫,淌水冲进去,四处寻找着源头。
——他马上发现,浴缸前面的布帘展开着,把整个浴缸遮得严严实实。大股的水流,正从布帘下方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沈豪不禁纳闷。昨晚洗澡时,他压根就没有拉开浴帘。事实上,他一个人住,洗澡从不拉浴帘。没那个习惯。
但此时浴帘却严严拉拢着,千真万确。
沈豪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内裤,站在水里,愣愣地望着浴帘发呆。
“哗啦——”
浴帘后突然有股急促的水声响起。就像是有人在浴缸里迅速翻腾了一下,转瞬即逝。布帘下方的水流登时大股溢出,悄悄趟过瓷砖,无声地钻进地漏。水流漫过沈豪的脚背时,犹如一条粗糙的小蛇游过,令他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在这闷热的夏夜里,他忽然感到自己已经被一阵惊悚簇拥起来,登时鸡皮疙瘩一身。
“哗啦——”
又是一记!
沈豪暗叫一声,迅速后退,随手抄起角落里的一杆拖把,举起来当胸横起,盯着浴帘,严阵以待。
浴帘纹丝不动。
“谁呀!”沈豪冲着浴帘暗喝一声。
喊完之后,他自己也感到有些荒唐。
这个主卧卫生间只能从自己房间里进去。而且没有窗户。能有什么人躲在里面呢?刚才起床时,他已经看到了,房门紧闭完好,根本不可能有人进来。
浴帘垂落,和沈豪阴翳对峙着,浴帘上的山水花纹,此时看来,也不禁有了些鬼魅和阴险。一时间,卫生间里的气氛有些窒息。
浴帘后面,会是什么?
此时,沈豪自感热血上涌,体内的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他豪气登生,紧握拖把,慢慢朝浴帘逼近过去。
浴帘底下的水流开始消失,不再潺潺流淌出来。狭小的卫生间里一下寂静。沈豪一瞥眼光,从浴室镜子里望见了自己的滑稽模样。
他伸出拖把,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挑住浴帘,缓慢地扒开。片刻,浴缸显露。
浴缸里放满了水,平静如镜。
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同时,他又闻到了那股难闻的气味。这股气味他刚才在房间里也闻到了。之前他还以为是空调的异味,但此时此刻,他开始否定这个推断。
他分明记得,昨晚上他洗完澡后,浴缸里根本就没水。他没有盆浴的习惯,大热天的,他习惯用冷水冲洗。
但眼前满满一缸清水,却是千真万确。而且他检查了一下,水龙头安好,没有半点滴漏。
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这水,就是自己昨晚上留下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自己昨晚忘记了放水。但刚才的哗啦啦水声,又是怎么回事。
那股水声,像极了有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翻腾。
沈豪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抬起拖把,在天花板上边使劲捅了几下。发现吊顶结实得很,没有半点破损。于是他又丢下拖把,俯身下去,摸进水底,拔出塞子。登时,满缸的水位很快降落下去,无声地消失在黑洞洞的下水口里。
此时此刻,沈豪忽然变得非常镇定。这个景象,让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六岁那年,在老家房间里的一次遭遇。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独自静静地面对着那个触目惊心的场景,没有惊叫,没有慌张,镇静得有些离奇。许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件事,他都会惊疑自己小小年纪,竟然能如此从容面对那个景象。这股勇气和坦然,不知道是从哪里修炼到的。
昨晚,沈豪就此没有睡着。他默默地收拾完卫生间后,回到房间。却睡意全无,便光着身子走上阳台,点了支烟。随着一阵阵烟雾腾起,他的心里也升腾起一股股浓烈的惊悚和不安。
浴缸里的水,肯定不是自己放的。也可以排除是水龙头滴漏导致。而且很明显,水里面一定还有东西,个头还不会太小。当他站在浴帘对面时,那个东西还在水里扑腾着。但他就是看不见对方。
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方寸之地,对方竟然成功遁身。
沈豪越想越感到惊怵,他呆立在阳台上,大口地吸着烟。先前的那份无畏和勇敢,此时早就烟消云散。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后怕了。
难道它又见鬼了?
他抬起头来,朝着阳台外深深地吐出烟雾。六朝古都此时进入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分。夜色里散乱的灯光闪烁,神秘而朦胧。远处的南京长江大桥,灯火萤萤,连绵横亘在江面上,隐隐约约。
沈豪夹着烟头,愣愣地望着远处。片刻,他低下头,抬起夹着烟头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迟疑了一下,忽然狠狠捏住了暗红的烟头。
“哎呀——”
一股灼痛,登时自手指出发,迅速掠过全身。
不是梦。
他忽然感到有些急迫,丢下烟头,转身冲进房间。再次走进了湿漉漉的卫生间里。
他想好好确认一下刚才的所见所闻。
但眼前的所有痕迹,都向他表明,刚才的一切,确有其事,并非是他的梦游。
沈豪登时感到有些腿软。他折回房间,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知所措。
此时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乳白色的灯光朦胧柔软。但此时在沈豪的眼里,却变成了一种鬼祟晦暗的味道。
无意间一抬头,他猛然又看到了一些东西。
就在他的大床底下,此时忽然有些什么东西在那边闪烁着,有些刺眼。
沈豪的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警惕起来。他腾地站起,俯身就朝床底走近。顺手撩起垂落的床单,探出脑袋,仔细打量。
床底下果然有一些散落的东西,就在湖昏暗的灯光下,正闪烁着一股暗亮。
沈豪回身迅速从柜子里翻出手电,重新回到床边,摁亮手电,朝着床底扫射过去。
一股金色的光芒瞬间闪耀开来。居然把整个床底映衬得金碧辉煌。
沈豪睁大眼睛,努力适应着这股闪亮。片刻,他大着胆子爬进床底,就着手电光的照射,终于把情况看了个清清楚楚。
床底下的那些东西,居然就是一大堆金器。各式各样的金戒子,金手镯,还有长短粗细不等的金项链胡乱混在一起,粗略估计,足足有上百件。
沈豪无力地趴在床底,开始大口地喘息起来,捏着手电的胳膊在微微颤栗。
片刻,他努力镇定,伸出手去,朝金器轻轻触碰了一下。手感真切,确确实实,这就是一堆金器。
沈豪暗暗吃惊,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结果脑袋重重地磕在床底坚硬的木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但,疼归疼,眼前他妈的还是一大堆实实在在的金子。
他愣愣地趴在床底,一动不动,几近石化。脑子里飞速旋转。
这算什么,天降横财?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之前闻到的那股气味,原来是从这堆黄货上面发出来的。这股味道很怪,有点像人的口臭,但又不太像。反正闻着很不是滋味。
浴缸里的水声,奇异的味道,从天而降的黄货……
沈豪趴在床底,竭力让自己平息下来。片刻,他稍稍缓过神来,马上便开始关注这笔横财。
他发现所有戒子手镯和项链上面,还系着一根红线。红线的末端,全都挂着一个个玲珑的纸片。仔细端详后他明白了,这是一个商品标签,上面标明着金铺名称,成色,和价格。
见到这个标签,沈豪明白了。这笔横财,一定是从哪家金铺里出来的。
他注意到,所有标签上都有“周祥”二字。他马上就想到了遍及南京闹市的周祥大金店。
这些金子,应该就是从哪家周祥大金店里出来的。
是谁把周祥大金店的东西搁这里的,它跟刚才卫生间里的水声有什么关联,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豪竭尽自己历史系硕士的聪明才学,还是无法想通这里的玄机。面对着这笔巨大的横财,没有半点惊喜。相反,满脑子充斥着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惊惶。
沈豪最后没有敢动这堆横财。他摸索着退出床底,发现自己早已经一身臭汗了。
他又去冲了个澡。在冲澡时,耳朵里反复出现刚才的那股水声,久久萦绕,挥之不去。站在浴缸里,他的目光迅速掠过缸底,忽然很担心黑洞洞的下水口会嗖地钻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死死缠住他的两腿。他的脚底阵阵发麻,很像是踩在一个凌空的悬崖上,无从着落,惶惶不安。
想到这里,他顾不得擦干身体,连滚带爬,飞快地逃出浴缸。
(二)
第二天一大早,沈豪上街去买早点,顺道先在书报亭里要了份晨报。
“沈老师,早啊……”书报亭里的中年妇女朝他喊了声。利索地把晨报半卷着递出来,她注意到了沈豪通红浮肿的眼睛,不禁多看了一眼。
“你早你早……”
沈豪心里有事,支吾着回了她一句,眼神闪烁,夹着报纸匆匆离开。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时间。马路上车流拥挤,噪杂纷乱。七月的太阳,一大早就已经变得灼热毒辣。骑车的那些女人们,个个全副武装,宽沿的遮阳帽,飘逸的臂袖,墨镜,手套……熟练地穿梭在人流当中,从容而美丽。
听很多人说起过,做老师就是这点好,整个七八月份都可以躲在家里,不必冒着酷暑来回折腾。但沈豪却不大认同这个观点。在他看来,其他行业或许会比做大学讲师更加来得有趣。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这么认为的。而事实上,他前年才读完硕士,进入南京大学任历史系讲师也没多久。
他对大学讲师这个活,说不上特别喜欢,但基本上还不至于让他讨厌。毕竟,他读的就是这个,职业选择的余地很是有限。或许,人总是要有很多阅历之后,才能对比出自己最适合干哪行工作。
脑子里空空的,茫然走进一家早点铺,沈豪问伙计要了一份牛肉锅贴,一碗鸭血粉丝。伙计见是熟人,微微一笑,利索地应了一句,抬手就去平底锅里铲上来一份锅贴,放在柜台上。然后又拿起一个大白瓷碗,从大桶里捞起一把泡软了的粉丝、又舀一大勺切成小块的熟鸭血盖在上面,然后浇上一勺滚烫的鲜汤,滴上数滴香油,撒上一撮虾米紫菜和鸭肠衣,最后再在上面加上一抹香菜。
沈豪找了个座位坐下刚刚坐下,手脚麻利的伙计早就跟上来把东西放在桌上。
“沈老师,齐啦。”
沈豪谢过,放下报纸,拿起桌上的辣椒油朝白瓷碗里滴了几滴。这么火热的天气,他还是喜欢吃这种火烧火燎的东西。没办法,这两种南京小吃,沈豪就是百吃不厌。
南京的牛肉锅贴,外脆里嫩、馅足汁多。咸中带甜。他夹起一个牛肉锅贴,咬下一角,迅速吸了几下,鲜浓的汤汁登时流进嘴巴,滋润滑溜。再大口把整只锅贴吞下,沈豪的嘴巴马上鲜香四溢,满满当当。
一边大快朵颐,他又随手拿起报纸,凭空哗啦抖落一下,展了开来。
头版头条上面,一条醒目的粗体标题吸引了他。
“周祥大金店遭遇神秘洗劫!”
这一刹那,沈豪的嘴巴猛然静止下来。满口的锅贴含在嘴里,差点把他给噎死。
“……昨天晚上,中山路上一家周祥大金店忽然丢失大批金器。奇怪的事,案发当晚,金铺的门窗完好,一百多件金器仿佛凭空消失。一名值班保安被罪犯用极其残忍手段杀害……目前警方已经着手调查……”
看到这里,沈豪再次石化。他竭力吞咽,总算把锅贴咽下肚去。端着报纸的左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周祥大金店,一百多件金器,昨天晚上……
沈豪的额头上很快有了细密的汗意。这原本是吃完火辣的鸭血粉丝后才该有的结果。
我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豪的脑子里登时沸腾起来。他接连把报道读了两遍。每读完一次,他的脸色就惨白几分。
“嗨,这是可真是邪了啊……”旁边有个老头也在看报。读到这篇报道以后,连声称奇。
“要我看那,准是撞见鬼了。中山路一带,早年都是屠杀场。所以说日本鬼子,真不是人,整个南京,哪都有他们作下的孽!”另一个老头用筷子上下翻腾着碗里的鸭血粉丝,阴沉着脸,愤愤说道。
“不会吧,大爷,你可别乱说……”有个年轻人听到这里,也凑上来答话。
“我怎么胡说啦?这是我亲眼见到的呢。你们年轻人知道个屁!”老头大声呵斥,竭力维护着自己的权威,不得已就用年纪大来压制糊弄那个年轻人。
沈豪推开盘子,展平了报纸。给自己点了支烟,沉默着猛吸了几口。
作为一个历史系硕士,大学讲师,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沈豪当然不会去信那些鬼鬼魅魅的东西。但现在他必须给自己一个答案,一个合理、科学、让自己能够安心下来的答案。
但想来想去,昨天晚上的那档子事,又实在很难用常识解释得通。
现在看来,昨晚上在床下发现的那笔飞来横财,很有可能就是周祥金店失窃的那一批。
难道是窃贼把偷来的金器暂存在他家里。然后,又凑空在他家洗了个澡?
这样的话,他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要选中自己。最关键的是,他是如何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遁身消失的?
荒唐,这推断太荒唐了。
沈豪啊沈豪,你有麻烦了。而且绝对是个大麻烦。弄得不好,你小命就在这块交代出去了。
沈豪一时胡思乱想,心神不宁。他靠在椅背上镇定了一会,卷起报纸,一头冲出店门。
刚出店门,有辆警车刚好从门前经过。沈豪下意识地低下脑袋,迅速闪进一根粗大的电线杆后面。
片刻,他就转了出来。
——老子一没偷二没抢,心虚个鸟!
警车的前方,就是中山路方向。沈豪猜测这车一定是往周祥金店去的。他忽然有股念头,就是想到那家出事金店去瞧瞧。
至于希望看到些什么,沈豪并不十分清楚。
此时他的这股好奇心尤其地强,于是赶紧招了辆出租车,远远地跟着警车,一路朝中山路赶去。在离开中山里周祥金店老远的地方,他下了车。
周祥金店前面,果然戒备森严。有两名警察站在店门两边。门前用警戒条围起了一个很大的警戒圈。圈子外面,有几个不用上班的老人站在树荫下,托着茶壶,摇着扇子,冲着金店嘀嘀咕咕,小声议论着。
沈豪靠近,尾随在其他人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朝金店门口张望。
自己床底下的那些货,要真是周祥金店里失窃的东西,那事情可真的蹊跷了。而且看上去这种可能性极大。如果被人发觉,自己铁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今天出门时,沈豪望了望床底。那堆金灿灿的横财好好地躺在地板上,幽然闪烁。怎么来处置这些东西,可是个大问题。
一般认为,遇见这样的事,第一选择就是报告警察叔叔。但沈豪担心的是,他用什么来让警察相信,这些东西真的和自己无关。如果这案子查个一年半载还破不了,那他这个倒霉蛋就该替真真的罪犯当一回劳模了。身败名裂不算,锒铛入狱也完全有可能。如果遇上严打季节,他这点事,也足够他脑袋搬家了。
想到这些,沈豪就心跳加快。
而如果不选择这个办法,那他又该怎么办?
沉默着笑纳下来,发笔小财?
然后偷偷找一家地下作坊,把这些金器溶化成金坨,过个十年八载以后,再重新拿出来换钱?
想到这个,沈豪心里马上有了股浓浓的罪恶感。他暗暗鄙视自己,同时又极其欣慰。因为他发现自己到底没有辜负党和社会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教育。关键时候,他还是能够做到一身正气,金钱面前,大义凛然……
刚刚得意没有几秒钟,沈豪便再次被烦恼和惶恐笼罩。
那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一想起整件事的蹊跷诡异,他就乱了方寸。
想到这里,沈豪眉头紧皱,呆呆地站在人行道上,眼光呆滞,神游九天。
突然有人从背后狠狠拍了他肩膀一下,令他猛然惊醒。回头看时,只看见有一身威严的警服站在背后。这令他一下子跳得老高。
“嗨——干嘛吓成这样?干什么亏心事了,老实交代!”
对方朗声喝斥。转而又高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沈豪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个警察,竟然是自己的好兄弟徐良。
“你他娘的咋呼个啥?想吓死人啊!”沈豪缓过神来,眉毛一拧,厉声骂道。
“哈哈哈哈……”对方没心没肺地洒笑起来。
徐良是沈豪的高中同学。这两人,高中起就混在一个班级,一个宿舍。好事坏事都没少干。考上大学以后,各自的校园又离开很近。平时招呼一声,经常就一起翘个课打场篮球喝点小酒泡个妞什么的。毕业后沈豪接着读了个研究生,而徐良直接进了公安开始工作。有个空的时候,也还会被徐良叫出来下个小酒馆喝上几杯。两人的关系,概括起来就一个字,熟!
“沈教授放假了不在家里悠哉,呆这发什么楞呢?”徐良抬手摘下警帽,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甩了几甩,大声问他。
沈豪抬头望了望这个死党,丝毫打不起精神。加上心里有事,不觉还有些心怯。
“刚在外面吃完早饭……你这一大早的,瞎折腾什么呢?”
“我靠,你看看……”徐良夸张地用手指摘起自己的衬衫,抖落了几下,“这才几点,我这一身衣服就湿透了。哎,要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呢,还是做个大学教授来得爽,斯文儒雅,还能近水楼台,挑个美女学生搞个暧昧师生恋什么的……。
“滚——”沈豪没心思跟他斗嘴,恶狠狠打断了他。
“哎,你这个知识分子,怎么这么粗鲁,一开口就满嘴的脏话,还不如我等一介泥腿子呢。这副德行,怎么胜任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啊!”
沈豪抬腿就朝他狠狠踹去。
“我踹断你这条泥腿子!”
徐良侧身,轻易躲过。继续嘻嘻哈哈地逗他玩。
“你玩去吧,老子没空陪你!”沈豪真火了,转身便走。却被徐良一把揪住。
“嗨,真生气了呀……”
“就你他娘的烦人。”
“好好好,不说这些了。”徐良主动示软,嬉笑着凑上来跟他握了握手。
沈豪这才有些消气。但今天情况特殊,面对他这个警察兄弟,他怎么也自在不起来。
“你在这忙什么?是不是在办金铺被窃的案子?”
“呀,消息挺灵啊。”
沈豪把报纸朝他甩了过去。徐良接过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我靠,这帮狗仔队,这么快就知道消息啦。妈的,他们知道的,一点都不比我少呢。看,写得这么详细,把案件的细节都给捅出去了。哎,这让我们怎么做事。”徐良气愤不已。这种细节一旦被公布,很有可能会被罪犯关注,从而对他们破案带来极大的不便。
“这件案子,真有报上写的那么玄吗?”沈豪垂着眼帘,试探着问了一句,神情平静。
“恩,差不多吧。这你别问了,我们有纪律的。”徐良虽然时有犯浑,但原则问题却一丝不苟。
“那行,不妨碍大侦探办案了。我回去了,有空找我……”沈豪碰了个暗钉子,有些心慌,便想急着离开。
原本他是想探探他的口风,多少获知一点警方的调查方向。从中估摸一下会不会找到他这一头。但问着问着,总归有些心虚。于是便赶紧收声,以免不小心泄露秘密。这些条子,查起案子来自有一套,鬼得很,千万不可大意。
想到这里,他猛然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赫然站到警方的对立面了。眼前这个好兄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亲手把自己拷到局子里面去。
唉,这他娘的叫什么事么!
“没事没事,咱们兄弟……”徐良赶忙制止他,“告诉你吧,局里人手不够,这案子我负责带队侦破。这不,刚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回来。”
“哦。”沈豪似听非听,随口应了声,“行啊,没几年功夫,你就开始独当一面啦。”
而他那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很快就被徐良看透了。他不去理会沈豪的恭维,沉沉地注视着他,单刀直入。
“哥们,你的脸色很难看,没什么不舒服吧。”
“么事,昨晚上没睡好,回去补个觉就好了。”沈豪慌忙掩饰。
“哈哈,你小子,可别放假了就整天扎在女人怀里,保重身体呀!”
“滚你的蛋!”沈豪叱了他一句,暗暗吃惊。
这小子,刑事侦查科班出身,那一双小缝眼,看似迷糊,实际上可毒着呢,什么事也别想瞒得过他。我还是走为上策,免得自露马脚。
想到这里,沈豪忽然有阵隐隐的心疼。没想到他一个守法好公民,为人师表,平时连个红灯都舍不得闯。多少美女学生面前,他都能坚持坐怀不乱。但如今,却竟然落到这般鬼鬼祟祟的地步。
这时,另一个念头涌了上来。
徐良是警察没错,但他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如果把实情告诉他,或许自己马上就能摆脱窘境。看在兄弟的份上,他怎么也不会草菅人命,给他办成冤假错案吧。再说了,这事也不能光朝坏处想。说不定自己说出来以后,警方不仅相信他,还会把他当好市民看待呢。
想到这里,他登时有股冲动,几乎就想开口交代。但话到嘴边,终是有些心虚。他所担心的那些结果,老是在他的脑海里回荡。这令他一时心神大乱,犹豫不决。
“沈豪,你真没事吧?”徐良那双小缝眼真是毒辣,自己那点可怜的小九九,估计很快就会被他看穿。
有股惊慌,一下涌到沈豪的喉咙口。
“跟你说了没事。”沈豪强自硬撑着道。
这时,远处有个警察在高声招呼徐良。徐良见状,跟他道了个别,便匆匆离开。
沈豪如释重负,紧跟着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半道上他接到一个短信,是他女朋友秦凤发来的。她说她现在已经快到他家小区门口了,问他是不是在家里。
这个消息,令沈豪登时急了。秦凤有他家的钥匙,如果她赶在自己前面进屋,说不定就会发现他床底的那个秘密。今天一大早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连床单也没有拉下来。进到房间以后,马上就能发觉那股金灿灿的闪亮。今天一大早,他心神不宁,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给秦凤,原本是想把这怪事跟她说说。但那时秦凤的手机还没开,于是只好暂时作罢。
想到这里,沈豪赶紧拦了辆车,催促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去。
(三)
出租车驶进小区后,沈豪丢下一张钞票,推开车门,一头冲向电梯房。
与此同时,另一辆出租车也紧跟着停在小区门口。有个中年男子坐在后排,神情冷寂,隔着车窗,紧盯着栅栏围墙内飞跑的沈豪,目光炯炯,若有所思。
他的膝盖上面,横亘着一把古朴的短剑。剑柄剑鞘斑驳尘迹,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有些年头了。
刚才,这辆车悄无声息,或隐或现,始终尾随在沈豪后面。
“洪哥,怎么办?”另一个年轻人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回过头轻声问道。
“别急,先看看。”中年人沉吟了片刻,短促回答。
“洪哥,这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老爷子不会看走眼吧。”
中年人瞟了他一眼,又朝出租车司机努了努嘴,示意他别乱说话。
年轻人终于安静下来,和中年人一起坐在车里,静观其变。
沈豪的家住在一幢小高层的七楼。等他冲进电梯房前时,见到电梯正在九楼往上运行。他等不得了,飞身朝消防楼梯跑去,一口气赶到五楼家门口。
此时,他家的房门紧闭着。沈豪在半路上发过一条短信,让秦凤在小区门口等他。但刚才经过小区门口时,却没看到她的影子。现在,他不知道秦凤到底是没到这边呢,还是等不及已经进门了。
沈豪想了想,抬手摁了几下门铃,悦耳的声音在门外都能听见。
同时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拧开了防盗门。
大厅南面的窗百叶帘子合拢着,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沈豪伸出脖子张望了一下,轻喊一声。
“秦凤——”
没有人回答。
沈豪下意思地朝自己的房间望去。
房门紧闭。
同时,那股难闻的气味,此时再次扑面而来。一般如果房间里空气不好,从外面一进来特别能感觉到。而秦凤是最忌讳这个的。平时自己抽烟后,尽管把窗户敞开了很长时间,但秦凤每次总喊着有烟味,一进门首先开窗通风。
但今天窗户紧闭。那或许她真的还没到。
低头准备换鞋的时候,沈豪突然发现,秦凤穿的拖鞋也已经从鞋柜里拿到地板上。而且,秦凤的小包也荡在衣架上了。
这个包是她随身带着的。眼下挂在衣架上,那说明她已经进门。
看到这里,沈豪忽然有些不安。他顾不得换鞋,起身拧亮厅里的电灯,环视四周,快步朝房门走去。
伸手捏住房门锁把,转动,推进。房门徐徐打开。
房间里窗帘紧闭,灯光大亮。但没有看到秦凤在里面。
——卫生间的门紧闭着。
“秦凤——”沈豪惊叫一声,快步朝卫生间靠近。
“沈豪我在这……”
卫生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急促,颤栗,一听就知道是秦凤的声音。
沈豪猛然推开房门。
卫生间里水雾弥漫,没有一个人影。
“秦凤——”沈豪急切地冲进去,四顾张望。但小小的空间里,根本就看不见秦凤的影子。
沈豪一阵惊怵,上下寻找,甚至连脸盆架下面也不放过。
但秦凤就像是溶化在眼前的水雾里一般,悄无影踪。
沈豪抬起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水汽,心里纳闷。
自己今天并没有开过热水,卫生间里哪来的水汽?
正在疑惑,忽然见眼前的水汽一阵翻腾,在自己的眼前飘荡起来。片刻,就在洗脸盆的镜子前方,忽然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凭空出现,并且还在飞快地变幻着。
转眼之间,这个影子就幻化成一张熟悉的脸孔。猛一看去,就像是人民币上的一个水印。
秦凤!
沈豪大骇。他张大了嘴巴,瞪着大眼,望着在水雾中渐渐成形的人脸,惊声大叫。
秦凤的人脸在飘忽的水雾中不停变幻着。时而清晰,时而扭曲。她显然也看到了沈豪,正在竭力呼喊。但尽管她用尽全力,沈豪却听不到半点声音。只能看到秦凤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正在向他求救。
沈豪见状,思绪不免有些停滞。他呆呆地望着秦凤,下意思地抬起手来,朝着雾气中秦凤的水印摸去。
他的胳膊飞快上扬,令四周的水雾疾速飘动。这样一来,秦凤的人脸马上就严重变形,几乎无法辨认。沈豪大惊,猛然伸过手去,想抓住秦凤的脸。就在这是,秦凤的人脸旁边,忽然又显现出另一张狰狞的脸。
这是一张男人的脸。秃头麻脸,驴唇蒜鼻,粗鄙丑陋,他紧挨着秦凤的粉脸,瞪大牛眼,恶狠狠地盯着沈豪。
沈豪哎呀一声,被这张怪脸吓得退后了一步。而随着怪脸的出现,四周的雾气开始上下翻腾。这令秦凤的脸蛋马上就开始支离破碎。与此同时,怪脸转过脸,似乎朝着秦凤大声呵斥了一句。随后别过脸去,挟持着秦凤,一下从沈豪的眼前消失。
“秦凤——”
沈豪大喊了一声,奋力前窜,一个箭步踩到洗脸盆上,摇晃着身体,张开双臂,朝着空荡荡的雾气一阵乱抓乱揽,试图把秦凤从水雾中抢夺回来。
但,什么都已经晚了。沈豪的眼前,就连那股水雾也正在渐渐消散开去。
沈豪消停下来,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腿肚子激烈打颤。为了不让自己从洗脸盆架子上摔落下去,他慢慢地蹲下身子,眼神漠然,大口地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秦凤——秦凤——”
沈豪冲着卫生间的天花板,声嘶力竭地狂喊了一声。
水雾上下盘旋了一阵,很快消散殆尽了。沈豪的一阵嚎叫,连半点回声都没有捞回来。
沈豪感到精疲力竭,摇晃着从洗脸盆上跳了下来。随后,他抬起头,用敬畏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卫生间。
那一瞬间,他就好像是看到了地狱。
正在这是,忽然听见身后好像有些响动。沈豪一个激灵,嗖地转身,却发现卫生间门口稳稳站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衣,神情淡定,不屑地望着自己。
“你谁呀!”沈豪惊呼着,跨前一步。
对方沉默着盯着他,眼神之中,隐隐显露着几丝幸灾乐祸。他的右手拽着一个背包,反背在后肩上。
沈豪惊叫一声,回转身体,随手捡起拖把,冲着对方就轮了过去。
从这幅模样上看,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善辈。打架这种事,沈豪不常干。但常听徐良说起过,必须先下手为强。
还没等他的拖把迎头轮下,那人的左手飞速晃悠了一下。转眼之间,有道白光一闪,一把奇形怪状的砍刀已经架在他的肩上。刀背厚重,并有一股冰冷的杀气,迅速自他的肩头弥漫到了全身。这让沈豪马上就心惊胆战起来。
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垂下拖把,眼光朝着刀刃斜望过去。只感到有股肃杀死亡之气,已经瞬间抵在之间的颈脖上面。一阵细微的疼痛,正在脖颈部慢慢消散开来。
来人身穿一套蓝色工装。胸前悬挂着一个证件。上面有照片,有名字,还清晰地标注着煤气公司的头衔。
“你是……煤气公司的人?”沈豪话一出口,心里就马上否定了这股猜测。
来人听罢,气定神闲。他继续大打了沈豪几眼,眼神之中,忽然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惊异。原本沉寂的眼神,此时也忽然有些绽放开来。
“你姓沈?”对方逼视着他,短促地问。
“是。”
来人面露惊讶,不再问话,只是暗叹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躲在我家里?”沈豪重新掂了掂拖把,壮着胆子,大声问道。
来人沉吟着望了望他,顿了顿,说:“我是来拿走我的东西。”
说罢,他把右手一挥,肩头上的背包一下甩到跟前。他上下掂了掂背包,登时背包里发出一阵金属互撞的声响。
“什么东西?”
“你床底下的东西。你不是已经发现了么。”对方幽幽地说着,注视着他,似笑非笑。
沈豪暗自惊讶。他上前一步,注视着他的背包。从声音里判断,这包里应该就是那些黄货了。
沈豪一时心绪混乱。他好像有无数的话要问,但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对方看了看,身子颤动了一下。
“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沈豪哪里会轻易放他离开呢。刚才秦凤离奇消失。此人又闯进自家房子,并拿走了床底下那些从天而降的金货。
“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没有回答,撤下砍刀,自顾自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
沈豪刚刚喊出声音。一道白光袭至,右脸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拍了一记。他右腮剧痛,登感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晃悠了几下,酥软地倒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豪才慢慢醒来。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凤的手机。但耳机里面只有一个单调的声音。
“你好,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里……”
反复打了几次,都是这个声音。
他嗖地直起身体,这才感到脑袋生疼,右脸还火辣辣地疼。抬手一摸,这才发现半个脸蛋已经浮肿,触碰不得。
沈豪挣扎着站起身体。随即走进房间,俯身查看。
床底下的那些东西,果然已经没有了。
刚才他还在为怎么处置这些棘手的东西发愁。这下好了,有人替他解决掉了。
但,秦凤哪去了。
这个念头始终萦绕着他。这让他再次回到卫生间里,望着狭小的空间发愣。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这才发觉,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竟然在卫生间里昏迷了整整大半天。
想来想去,沈豪准备报警。但一想起刚才秦凤消逝时的那副诡异模样,他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假如他就这么对警察陈述案情,说不定条子直接就把他铐走,然后顺道把他扔到精神病院里去了事。
没有人会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尽管这是他亲眼所见。
——精神病?
这个词语,令沈豪忽然害怕起来。
这些,会不会是自己精神病发作的迹象?要不然,怎么会撞见这么些匪夷所思的鸟事。也许,这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都是自己的幻听,幻想,和幻视!什么床底下的一大堆金子,什么半夜浴缸里有水声响起,什么秦凤的影子在卫生间里凭空消失,什么有人穿着煤气公司的衣服闯进他家……
但脸上挨的这顿狠揍,那倒是千真万确的。
但也不排除这是自己突然发病,脸跌落在坚硬的地砖上,磕成这副模样的。之前的那些事,没一件真实发生过,全他妈的是幻觉,是梦游!
有那么一刹那,他衷心地希望自己真的是发病了。这样,秦凤就没事。
但回头一想,又感到十分害怕。
精神病,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字眼。
高级知识分子忽然精神分裂、崩溃。这种事,在如今这个压力重重的年代,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母亲。听说当年母亲也是忽然发病。几十年了,至今还在住院治疗中,发病原因不明。
遗传学上说,有精神病家属史的人,后代发病的概率会很高。好像有个什么公式,能算出具体的百分比来。
想到这些,沈豪登时焉了。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自感眼下还算清醒。于是赶紧捡起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一遍,最后选中了一个号码,摁下拨通键。
“喂——是徐良吗?”
“是我。什么事哥们,我这正忙着呢。”电话里徐良匆忙答话。
“兄弟,我发精神病了。”沈豪哭丧着声音说。
(四)
接到沈豪的电话时,徐良刚好查到一件怪事。
这个案子,实在是太离奇了。
一大早徐良就让人把金店里的监控视频调出来,带会局里做技术处理。随后,技侦处的弟兄告诉他,他们找遍金店里外所有的角落,就是找不到半点异常痕迹。门窗完好,报警系统和监控探头运行正常,就连失窃柜台上的玻璃铁锁也完好无损。但柜台里面的东西却早已经不翼而飞。一眼望上去,这些东西仿佛是凭空蒸发的一般。
不过外面的保安室里,却是血肉横飞。一名值班保安死在保安室里,浑身上下几乎被撕成了无数碎屑。狭小的保安室里,四周墙壁以及地面上,溅满了殷红的鲜血。黏黏糊糊的内脏脂肪,同样四分五裂,和粘稠的鲜血糅合着,挂满了保安室里的桌椅床柜。甚至连半空中的吊扇叶片上面,也溅满了血块和肉条,牵牵挂挂的,微微晃悠,看上去触目惊心。
初步勘查后,技侦处的弟兄告诉徐良,凶杀应该就是在保安室内进行的。但奇怪的是,凶手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个脚印也找不到。
对于死者惨烈的伤口,技侦处的几位小爷也连连摇头,脸色都很难看。
沈豪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杀人现场。差点也把持不住。倒是技侦处的几位,年龄不大,却对此从容淡定,习以为常。之前有一具从河里捞起来的腐尸,也把沈豪的胃给颠覆了一天。但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真真的菜鸟。
技侦处的兄弟给他归纳了一下。说凶手肯定就是在保安室内动的手。但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凶器。估计绝不会赤手空拳。从模样上看,应该是使用了粉碎机或者绞肉机之类的东西。否则,现场是不可能有这么壮观的。另外,现场满地都是鲜血,而凶手居然没有留下半点脚印。这一点,实在是匪夷所思。难道他的两脚不用着地吗。
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把死者切割成这副模样,还要等详细的鉴定结果。
重新说到失窃现场时,徐良再次蒙住了。
既然门窗紧闭,锁具完好,连报警装置都没有触动。那么,罪犯是怎么进入店堂,又是如何把柜子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呢?
据金店员工反映,他们晚上九点关门以后,按照规定关好门窗,启动报警装置。第二天上班时,再一扇门一扇窗地打开,进入。并没有发现有任何被撬的地方。直到走近柜台以后,这才发现玻璃柜台里摆放的金器已经不见。起初他们以为是同伴前一天收回保险箱里去了。直到沟通以后,才确定是发生了劫案。好在一些钻戒等特别贵重的东西,打烊时被收放到内室保险箱里,否则,也铁定会被罪犯席卷一空。
徐良在店堂里转悠了一圈,毫无收获,登时有些沮丧。没想到他第一次带队办案,就遇上了这么一件棘手的生意。
他一个人在店堂里来回走动,细细观察着眼前的每一个角落。忽然,他仿佛闻到了一些味道,臭烘烘的,不知道哪里发出来的。
徐良没有忽略这个气味,努力寻找了好久,终于在店堂一侧的玉石柜台里找到了气味的源头。
他让经理把柜台打开,然后小心翼翼地俯身下去,对着盘子里摆放的各式玉器,一一嗅闻过来。
这股味道非常难闻。有点像是一种口臭,但更像是臭鸡蛋的味道。徐良忍着臭气,继续用鼻子筛查着每一件玉器。这是他第一个单独负责的案子,决不能做砸了。再怎么样,也一定要找到蛛丝马迹,抓到罪犯。
终于,他在一大批玉石当中找到了气味的出处。
这是几个小巧的玉石雕刻。玲珑剔透,色泽圆润。它们的身上,沾满了一层湿漉漉的东西。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发觉这些玉石身上的湿痕,还是粘糊糊的,粘在徐良的手指间,有些恶心。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有用的线索。询问了当班的员工,他们都说这些玉石每天都会检查清洁,别说是粘糊糊的恶心东西,就连灰尘都不可能沾上半点。玉石摆放在柜台里,讲究的就是一个色泽,品相。如果顾客隔着玻璃,看到玉石表面蒙着一层灰尘,那就等于在砸自己的生意。
徐良听到这里,便让技侦处的兄弟把那些湿漉漉的玉石带回局里,做进一步检查。
末了,徐良站在店堂里。暗叹一声,抬头打量了一下整个现场。
金店四周的门窗紧闭以后,这里就等于是一个密室。罪犯难道是化作一团空气进来作案的吗?
而且很奇怪,罪犯为什么不把这些玉石一起带走。要知道,这些玉石不仅很便于携带,而且当中不乏价格昂贵的精品。而从刚才玉石的凌乱模样来看,显然罪犯曾经动过这些玉石。
是他不稀罕这些东西,还是觉得金器总归来得值钱?
或者另有原因?
徐良马上想到,这里或许隐藏着某些线索。如果能够揣度出罪犯的这个举止,以及背后的犯罪心思,那就离真相大大地靠近了一步。
又过了一阵,徐良刚想着回警局了解一下技侦处的进展情况。还没等他拨通电话,手机却抢先响了起来。他接通了一听,大惊失色。
秦淮西街一家银行报案,说他们的一个金库昨天被盗。盗窃现场,同样匪夷所思。虽然那边已经有人负责调查,但上级联想到金店内的离奇案情,猜想着两者或许有并案的可能,于是就让徐良去那边看看。
徐良飞速赶到银行门口。跳下车以后,直接蹦上银行门口那几十级宽敞的大理石台阶。
这是一家地区总分行,因此大厦建造得十分气派。
徐良飞步跃过石阶,转眼来到银行大门口。
而就在这时,他猛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细细一品,脸色大变。
这股味道,像极了他在玉石上闻到的那股气味。
徐良一阵警惕,赶紧回转身体,仔细打量着四周。
他发现银行大门的两侧,安置着一对巨大的石狮子。而这两个石狮子的模样也十分怪异,既不像狮子,也不像是老虎,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在徐良胡思乱想的时候,目光被其中一只狮子的头脸部吸引住了。
这只狮子的脸上,沾了层湿乎乎的东西。一眼望去,就像是被人用刷子抹了层浆糊似的玩意。但那些东西肯定不是浆糊。
徐良心里一个咯噔,马上便想起了玉石上的那些痕迹。
他伸出手指,小心地在狮子脸上摸了几下。很快,他的手指上沾满了粘糊糊的东西。提上来凑近鼻子一闻,居然跟玉石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徐良的脑子飞速转动着。看来,这两个地方确实有着某种相关的地方。
这真是一件诡异的事情。
这么大的太阳底下,这些湿痕还没被晒干。徐良赶紧掏出餐巾纸,取了一些样下来,准备带回去交给技侦处。
徐良皱着眉头,走近银行。遇见另一组弟兄之后,大家彼此交换了各自的发现,全都愣住了。
两处地方的案情极其类似。银行也是在没有任何破坏的情况下,失窃了一批价值不菲的金砖。
徐良当即被留下来开了个会议。会上,局领导在听取大家的汇报之后,当即作出并案的决定。并且把两支队伍合兵起来,重新分工了一下。
会议还没最后结束,徐良就接到了沈豪的电话。
“兄弟,我可能跟我母亲一样,精神病发作了。”沈豪沮丧着声音说。
听到这句话,徐良差点没被他逗乐了。
“我操,哥们,别逗我了,我这边都快焦头烂额了。”
“谁他妈想逗你啦,你以为你是蟋蟀啊!”电话里沈豪狂怒地高喊着,“你赶紧过来,我有重要消息向你报告。我可以保证,你肯定感兴趣。”
“放假了,闲出屁来了是吧。告诉你我正忙着,没事少烦我……我挂了啊!”徐良没什么心思跟他纠缠。料定这是沈豪无聊了跟他开玩笑。这种鸟事,以前丫的就没少干过。上次丫的少了条内裤,大半夜的朝他狂打电话,扯蛋着要他为民除害,伸张仗义。哼,谁知道他是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弄丢的。
“别别别……”沈豪害怕徐良真会把电话挂掉,于是赶紧把事情跟他简单说了说。
徐良一听沈豪的语气,还有他说出来的一些情况,神情马上就变得凝重起来。特别是沈豪说,家里有一股难闻的气味。这让他一下子有了兴趣。
“哥们,你哪也别去,我一刻钟后就到。”
徐良说完,跟领导打了个招呼,驱车直往他的家里赶去。
赶到沈豪家里以后,徐良马上就闻到了那股味道。他在第一时间断定,这味道跟其他两处一模一样。
沈豪瘫坐在床上,又把他这两天来遇见的是,跟徐良作了彻底交代。
沈豪说起的那些事情,徐良听得差点背晕过去。他问沈豪要了个手电筒,趴在地板上,哧溜一声就滑进了床底。四处寻找以后,居然在一只床脚边找到一只戒子。戒子上的标签还在,还真是周祥金店的标签。并且,戒子上面真有一层粘糊糊的东西。那股臭味,也确定就是从戒子上发出来的。
同时,徐良还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滩湿润的痕迹。检查了一下,也可以断定就是那种黏糊糊的臭粘液。据沈豪说,那堆金货就是堆码在这个湿润的位置。
找到这些以后,徐良相信沈豪真不是在逗他。
金店里失窃的金器,忽然出现在一个单身男人的床底下。和进入金店一样,这里同样也找不到有人进入的痕迹。但现场剩下的这枚戒子,和那股味道,已经完全能够证明,这就是周祥金店昨晚丢失的东西。
听沈豪说,有人装扮成煤气公司的人,闯入他家。并且带走了昨晚神秘出现的那些金货。这枚戒子,应该是他匆忙之间,捡剩下来的。
光凭这一点,这里便可以作为案子的第二现场来看待。于是徐良赶紧打了个电话,把手下和技侦处的弟兄们都招呼过来。
至于沈豪说起的其他事情,徐良倒真的有些犹豫起来了。
半夜浴缸忽然冒水,并且有哗啦的水声,但就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秦凤先是给他短信,然后又在卫生间的水雾里神秘幻化,被一个丑八怪挟持着凭空消失……
这要是放平时,徐良早抡起巴掌,朝他后脑扇上去了。
但今天不同。因为他同样接连遭遇了好几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徐良无力地望着沈豪。沈豪瘫坐在床上,模样让人同情。一时间两人沉默对视,眼神中各自闪烁着几丝惊惶和疑惑。
沈豪的手机上还留着秦凤给他的那个短信。这可以证明秦凤今早确实准备到他家里来。徐良紧接着打了几次秦凤的手机,结果都是不在服务区内的提示。
徐良走近传说中闹鬼的卫生间。上下打量。借着沈豪家的拖把,他甚至把卫生间的吊顶都给掀开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结果里面除了几只蚊子以外,连只蜘蛛都没看到。
这个卫生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排风口。关上门以后,基本上也是一个密室。
又是密室。
不久,兄弟们迅速赶来。勘察和走访工作飞快进行。
据小区门卫说,今天并没有煤气公司人员进小区的记录。当班的保安也说肯定没见到过煤气公司的人。徐良把沈豪带到保安室,从底楼电梯间的监控视频中,也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个人进出过电梯间。同时,秦凤却在监控录像中几次出现。这再次证明她确实一大早就来找过沈豪。
就算他是从消防楼梯上的楼,但相应区域的监控视频中,同样没有任何线索。
这个结果,徐良隐隐有些预料。对方连金店和银行的监控设备都能规避,何况这种居民小区呢,说实话,现在小区里的各种保安设施,基本上是摆摆样子,一来欺骗买房子的顾主,二来应付各项安全考核评比。最后,在问业主收钱的时候,也能有个说法。
而在沈豪的床底下,技侦处的伙计还是找到了一些令人振奋的线索。
沈豪的床底地板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现在已经被好几个人蹭得不剩多少。但就是在这些剩余的灰尘上,技侦处的人取到了一行奇怪的脚印。
这行脚印很短,细细碎碎的,只是在床底部分显现出来。延伸到床底外面后,马上就自然消失。也许是外面的地板经常擦洗,没有灰尘,很难留下痕迹。而且也容易被其他人踩掉。
关键是,现场谁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脚印。包括现场一个老资格的痕迹专家。
徐良从相机里反复看着这行脚印,一阵纳闷。他想了想,让人赶紧送回局里对比鉴定。沈豪自告奋勇,说他认识几个大学教授,生物专家,可以帮着鉴定一下。并且当场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徐良征求了那个痕迹专家的意见,对方虽然感到有些丢脸,但案情蹊跷,他觉得也有这个必要。于是徐良马上派车去接教授他们到局里去。
奶奶的,这回真玩大了,把那些满头白发的老法师都给惊动了。
(五) 视频魅影
结束第二现场的勘察以后,徐良收队回营,还捎带着把沈豪也请进了局里。
这个时候,局里的技术人员已经把金店银行的监控视频做了技术处理。一个更加离奇的现象在视频中被发现。
处理以后的金店监控视频,比之前清晰了好多。技侦处的一个内勤小美妞坐在徐良旁边,手把手指导着他操作观看。阵阵馨香,不时地拂面而来,令徐良瞬间乱了一下心智。
金店的这个监控探头,是一个全景。具体到某个柜台的时候,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而通过处理,可以大大加强这方面的效果。
小美妞把视频调到某一个时间段,然后正常播放。同时小声提醒大家,务必留意柜台里那些金器的细微变化。
“注意了……就是这里!”美妞惊呼一声,直起小蛮腰,微翘着美臀,伸手指了指屏幕。
徐良凝神注视着屏幕,美妞白皙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悠,此时也没能让他分心。
柜台当中的盘子里,整齐摆放着的戒子手镯和大批项链,在视频里清晰可辨……忽然,最左侧的盘子里,忽然有金色光芒闪烁了一下。紧接着,盘子一端的戒子开始消失!并且一点一点地朝整个柜子蔓延过去。
转眼之间,整整一个柜台的金器相继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消失。就像是一个个破碎了的泡沫,当空消匿。
紧接着,另一个柜台里面,再次重复着这个诡异的景象。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呆坐在那里,久久不说话。
“没有了……”美妞说着,伸手就要关闭视频。
“等等!”徐良近似鲁莽地按住她的手腕,急促制止。
美妞明显是给他吓着了,不悦地抽出手腕,迅速白了他一眼。
“要再重复一遍吗?”
“不!恩……这样……”徐良也马上感觉到了自己的不雅举止。但这真不是故意吃她豆腐。他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生怕被她搞砸,所以有些着急。
“麻烦您,能不能再让我看一下玉石柜台的动静,喏,就在那片区域……谢谢。”徐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循循善诱,用手指着屏幕某一处,画了个圈子。
身后的沈豪见状,暗暗嘀咕一句,鄙视了他一眼。
其他几个弟兄见状,也暗自好笑。
“我试试吧。”小妞暗咬嘴唇,有些得意,扭动蛮腰,继续摆弄机器。片刻,金店玉石柜台的景象出现在了屏幕里。
玉石柜台里的所有景致,纹丝不动。
而等到金器柜台的怪事结束之后,那边不久就有了一些细微的动静。
原本排放得整整齐齐的玉石,忽然开始躁动。它们在盘子里莫名其妙地滴溜滚动了一会,就再也没有动静了。更没有如那边的金器那样,凭空消失。
徐良让美妞把这几段来回重播了好几遍。
抬头看时,他发现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可怜。
谁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会不会跟那股气味有关呢?或许,就是那股味道让金器随风而逝,然后再来一个乾坤大挪移,让金器在沈豪的床底下出现,完成第一步。最后再进入沈豪家里,取走货物。
照这个想法,银行门前那头狮子脸上也有那些玩意。难道对方还想把这个大家伙移走?
但,这个石狮子,一定也会跟案件有关。
与此同时,银行监控视频那边也传来消息。状况基本和金店里差不多。
不知道那些金砖,此时会堆码在谁家的床底下。
大家沉默着散去,各自忙活。而沈豪则跟到徐良的办公室,一个劲地催促,让徐良赶紧想办法把秦凤找回来。
徐良扭头望了望他,心说你真把我当成神仙啦。如果这事真的发生过,那可就热闹喽。总之,摊上这种鬼事,算老子倒霉。
“你别急,容我想想。”徐良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强装镇静。
“那不是你媳妇,你当然不急啦!”沈豪拎起一把椅子,啪地一声砸在徐良跟前,一屁股坐下,抬手指着徐良的鼻子,大声吼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这人是从你眼皮丢下弄丢的。当初你干嘛不一把揪住她。自己媳妇,被一个丑八怪给拐走,你还好意思说出口呢!”徐良心里本来就郁塞着,被沈豪一顿纠缠,着火气可也真的冒上来了。
“嗨,我要是能拉住,还找你干嘛。你不是警察吗,为百姓排忧解难,你们他妈的干得就是这个活啊!”
“警察不也是人吗?你想要就要,我上哪给你找媳妇去。要不,我把自己赔给你当媳妇,怎么样!”
“滚你娘的蛋,你给猪当媳妇去好了……”
“我给猪当媳妇,也绝不会给你当媳妇!”
……
这一对混账,分来开看,还算是两个能为社会做点贡献的人。但要是合在一起,那就实在太不靠谱了。现在反正办公室里就他们俩,没其他人听见。互相损了一通之后,哥俩气顺了一些,也就慢慢平静下来。
徐良拿出烟,丢给沈豪一支,自顾点上。
“你还记得那张脸吗……就是那张丑八怪的脸?”徐良吐了一口烟雾,冷静下来,再次把思绪拉进案情。
“记得。这么丑的脸,想忘都忘不了。”沈豪脸色微红,歪着脑袋,把烟点上。
“跟我说说……”徐良说着,夹着香烟,把一张纸摊开来,准备记录。
沈豪一愣,这个他一时还真说不上来,所以只好愣愣地盯着徐良。
徐良有些坐不住了,忽地坐起,凑到沈豪鼻子底下,一字一顿地呵斥他,“哎,我让你说说那个丑八怪的模样,我好替你想办法找到你媳妇。你别老看着我呀!我长得很像丑八怪吗!”
这话一出口,徐良自己也感觉别扭。
“反正丑死了。哎,兄弟,加把劲,赶紧把秦凤找回来,算我求你了!”沈豪一下子变得心事重重起来,再也无心跟徐良较劲。
徐良望着好兄弟,没有再去逼他损他。
秦凤也是自己的朋友,他们三人早已经很熟了。她这样说没就没,而且消失得那样离奇,徐良也着急。何况,这个事,很可能也是案件的一部分。
现在,徐亮已经愿意相信沈豪所说的话。他告诉沈豪,他根本就没精神病。所有发生的一切,很有可能全都真实存在。
但沈豪实在说不利索那股丑模样,徐良也没有办法。他想了想,便打电话让技侦处的人帮沈豪去做个容貌拼图。
但,画出来了又怎么样呢?这种事,其实真的无从下手。
一张人脸,在水雾里慢慢幻化……
这要是真有其事,那自己也就该重新看待这个世界了。但他怎么也没法轻易接受这个事实。他还是相信,再离奇的表象后面,一定是人的力量在操纵着。
送走了沈豪,技侦处的痕迹师老马电话把他叫了过去。
那边请来的两个生物专家已经看过从沈豪家里取来的脚印。徐良一进房间,就发现俩老头的脸色很差。凭着直觉,他感到有些不妙。
从相机里取来的脚印,此时正被放大了投放在屏幕上面。猛一看去,有些惊心。
“怎么样?”徐良当头便问。
老马紧皱眉头,朝着徐良微微摇头。转过身给大家作了介绍。
徐良客气地跟两位老头握了握手。俩老头站起身来,指着屏幕上的那道脚印,欲言又止。
“教授,你们看……”
“警察同志,实话告诉你们,这种脚印,似是而非,我们真的没法确定。就我们所学的领域里面,还没见到过哪种生物具备这种形状的脚印。”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得徐良浑身透凉。同时,另一股感觉马上涌了上来。
——这件案子,侦查工作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越来越让人感到畏惧了。
他们的对手到底是什么?
“两位教授,如果这事你们不好确定,我们希望你们能给出一些启发性的提示。”徐良委婉地说道。
“恩……这个可以吧……”其中一个老头想了想,跟同伴对视了一下,接着道:“我们估计,这个脚印,不是老鼠的,就是狮子的……”
这话一出,当场就把老马和徐良震傻了。
“……这么说吧,这行脚印,或许是一只老鼠那么大小的狮子留下的!”
两位教授说完,拂袖而去。
徐良和老马被重重地将在原地,面面相觑。他们甚至忘记了,应该送一送两位白发苍苍的教授。
一头如老鼠大小的狮子,乘着夜色,诡秘地钻进床底下,上下翻腾撒着欢,把玩着一大堆金器……
狮子?
这幕景象,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徐良不由得想起银行门前的那头狮子来。
这两者会有什么关联吗。
这时,另一份报告又转到了徐良的手里。来自金店玉器上面、沈豪的床底和戒子上、还有银行大门口狮子脸上的那些粘糊糊液体,经检测表明,这应该是同一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一时还不清楚。
一时间,徐良感到有很多线索正朝他扑来。但这些线索云里雾里,相互纠缠着,透着一股汹涌的鬼魅,离奇蹊跷,令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想到这里,徐良不禁有些兴奋起来。
这个案子绝对有搞头。虽说怪了一点,但够劲。要是真能拿下来,那种成就感,还真没别的能够代替。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坐在椅子里,开始细细回忆所有掌握到的线索。想着想着,他渐渐有些害怕起来。
因为他发现,事到如今,事件中最不可思议的,居然是自己的兄弟沈豪。
不是么?失窃的赃物居然会在他的床底下发现。这个事,怎么看都有些悬乎。而且这事,也只是凭他一面之词。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个谜。后来自己在他床底发现了一枚戒子,还有那些难闻的味道,这也足以说明,金店里的赃物,曾经到过沈豪的房间,他沈豪是案发后第一个接触过赃物的人。这一点,口供和证据都十分充足。
那个煤气公司的人,来去无踪,根本就不可信。沈豪说就是他带走了那些赃物,这同样也是他一面之词。如果自己对他有另外的假设,沈豪是没法自圆其说的。也就是说,很多问题,他沈豪根本没法替自己解释清楚。按照惯例,这种人,首先应当马上控制起来。
还有他的女友秦凤。从小区的监控录像,以及她发给沈豪的短信分析,今天一大早,她应该确实去沈豪家里找过他,但现在秦凤失去联系,去向不明。而沈豪却说是一个丑八怪把她掳进水雾里劫持走了。这种理由,让他怎么相信他呢!
徐良想起,秦凤一大早发给沈豪短信时,沈豪差不多正好在跟自己聊天。当他接看那条短信时,离他不远的徐良正好回过头,看到了沈豪的那股慌张劲。
这能不能解释成,沈豪害怕秦凤进门以后,发现他房间里的某些秘密,因此惊慌不已,于是……
徐良再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毕竟,沈豪是自己的死党。他的为人,自己绝对可以拿捏得住。这人小毛病不少,但决不至于整出那么大的响动来。不过他也明白,很多时候,人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从整个事件上看,沈豪疑点不少。假如他真做过些什么鸟事的话,那他现在这种表现,也实在是太笨了点。这或许让徐良减轻了对好友的怀疑,这才没有立即将他控制起来。毕竟,天底下没有这种傻子,自己犯了案,窝藏了赃物,还要打电话让警察上门去。
徐良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左思右想,一时陷入无数的思维怪圈。
这时,有人电话过来,说替沈豪做的容貌拼图,大致有些眉目了。徐良闻讯,飞奔而去。
见徐良赶来,技侦处的人一指沈豪说,他描述的这个人,实在是太奇特了。他几乎已经把局里所有的五官拼图条都用上了,还是没法让他满意。实在没法子,他就让局里的一个画师赶来,按照他的描述,画出了一张肖像模拟图。说罢,他把一张肖像模拟图递给了徐良。
徐良结果纸片,抬头望了望坐在椅子里的沈豪。
纸片上面,是一张极其丑陋的人脸,浮肿,变形,驴唇, 蒜鼻,铜铃眼,豁口嘴,猪腰子脸蛋,倒粗眉,满脸的凹坑麻点……
徐良把画像拿在手里,扭头朝沈豪望了望,晃了几晃。
“跟你见到的那张脸像不像?”
“像,太像了。”沈豪激动地说,“没想到这个画师这么厉害,就凭我说的话,就能画得这么像。”
“你以为呢,那是人家的绝活。”
徐良边说边把他带进自己的办公室里。
“徐良,我刚才看了一会,怎么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啊。”沈豪坐下以后,急着告诉徐良这事,“起先在卫生间里,我光留意着秦凤,没有在意这丑八怪。现在越看越觉得眼熟。我敢肯定,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听到这里,徐良倒也有些吃惊,“你好好想想,这个很重要。”
沈豪其实早就开始苦思冥想,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哎,想不起来……急死人了。”
“如果你真能想起这个人来,那秦凤的下落也很容易确定。毕竟,这张怪脸,是唯一跟秦凤失踪有关联的一条线索。”徐良轻声提醒。
说了那么多,还是这句话最有效。听到徐良这么一说,沈豪又开始苦苦回忆起来。
徐良紧张地站在他身边,盯着沈豪的脸。突然,他望见沈豪的神情有了些变化。
“想起来了?”
“你现在有车么?”沈豪转过脸,忽然问他。
“有,你想去哪?”
“走,快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沈豪说到这里,忽然神情大振,拉着徐良就往门口跑。
“喂,等等,车钥匙在桌上……”
(六)
徐良开着警车,拉着沈豪就朝城南跑。一路上他问了好几次,可沈豪这混蛋就不说是什么情况,只顾着让他尽快开。这让他有些不快,感觉自己就像个傻瓜似的。
知识分子就是这幅臭德行,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摆弄玄乎。真他妈的迂腐。
车子沿秦淮河一路疾驰,沿途夜色阑珊,河岸的绿化带里,有很多人在散步乘凉。
“你到底想去哪啊……”
“直行直行!”
“再直行就冲秦淮河里去啦!”
“往右往右……”
“我操!”
两人嘀咕着,一路别扭。没有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处宽阔地。再往前看,就是绵延横亘着的南京旧城墙了。
“顺着城墙往前……”沈豪伸着脑袋朝车窗外张望,颤抖着声音道。
徐良耐着性子,挂低档慢慢朝前。一路上很多市民在那里休闲乘凉,忽然见有辆警车开来,以为有事,纷纷伫立观望。
“今晚你要不给我弄出点有用的,我直接把你摁秦淮河里喂王八。”徐良愤愤说道。本来么,他徐良平时也是神气惯了的,今天却被人指使着当傻瓜。要不是感觉这书呆子身上有料,他才不会这样被牵着鼻子走。
“前面,就在前面……”沈豪忽然惊呼一声。
车子拐了个大弯,前方出现一处水潭。水潭的后面,是一段高大古朴的旧城墙。眼下,这堵旧城墙上被打上很多大块的紫色和绿色泛光灯,远远望去,就像是被人用油漆当头浇过似的。在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惊悚。
“到了。”沈豪说着,伸手捏了捏徐良的肩膀,“你把车再滑过去一点,用大灯照着那片凹进去的墙面……”
徐良耐着性子,依言而行。
“行了,就这。别关车灯!”沈豪说着,率先冲出车门,朝城墙跑去。
徐良骂骂咧咧地跳出车门,快步跟上。
沈豪走到城墙下面,忽然止步。抬起脑袋,直愣愣地盯着城墙发呆。
徐良看清楚了,这地方叫石头城,是南京一处著名古迹。他很久以前来过一次。眼前那段城墙,据说最早修建于三国时期。后经历代王朝不断修缮,至今矗立。它原本就是一处山岭峭壁,古人筑城至此,发现这段峭壁非常险峻,于是便依山而筑,让城墙在这段山岭峭壁上经过,成为了城墙的一部分。秦淮河一路蜿蜒,从它的脚下潺潺流过,和四周的绿化一起,构成了一处美丽古朴的景观。
“你看——”沈豪忽然转过身来,拉着徐良,抬手朝城墙上方一指,颤抖着声音说。
徐良抬头一看,只见在紫色泛光灯和警车大灯的照射下,城墙壁上鬼影幢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而就在平坦的古城墙壁上,忽然显现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这影子约有一间房子大小,突兀地凸现在斑驳的古城墙壁上面。在幽暗魅丽的灯光下面,闪烁着一股幽冥之气。
“仔细看!”沈豪冲徐良暗喊了一声,抬头注视着这个怪东西。暗夜之中,他的身子再次微微颤栗起来。
这个东西,徐良并不陌生。但此时他顾不得多想,只顾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这不是传说中石头城城墙上的鬼脸么?”徐良嘀咕一声。
“对。你再仔细看,这张鬼脸,像不像刚才在局里画出来的那个丑八怪?”
书呆子的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徐良。他赶紧回身,从警车里拿出一支大功率手电,摁亮了,朝着城壁上面射去。
这下子全看清了。这张鬼脸的模样,和刚才技侦处画师画出来的那张肖像,真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当场令二人惊呆在了那里。
这是一种巧合,还是暗含玄机。
沈豪暗喘着粗气,凝视着这张“鬼脸”。脑海里马上映射出当时在卫生间水雾中见到的一幕。
千真万确,就是这张恶心的丑脸,当初凑到秦凤的脸蛋旁,恶狠狠地朝自己瞪了一眼,然后挟持了秦凤,凭空消散。
那个画师真是高手,自己零零碎碎地叙述了一大通话,他居然还真就把这张丑八怪给画出来了。
南京石头城公园现在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享誉海内外。但人们津津乐道的,却并不是公园里面著名的石头城三景:国防春晓、石城霁雪和山居秋瞑,而是山崖上的这张“鬼脸”。
相传这处山崖原来犹如刀削一般,光滑如境。后来先人在山崖上修筑城墙,成为了南京古城墙的一部分。但不知从何时起,坚硬的石壁上忽然生长出一张巨大的脸庞,鬼魅地凸现在城墙壁上,瞪着铜铃眼,虎视眈眈地面朝着前方的秦淮河。
听说当时人们看到这张大脸极其丑陋,而且来历不明,从此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这里。而自从有了这张“鬼脸”之后,周围地区就经常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这一点,不光民间流传着很多故事,在南京地方史上有明确记载的,也有好几次。
而且恰好山崖底下有一个水潭,上下正对着那张“鬼脸”。 晴天时,“鬼脸”在潭内显现。遇微风时,“鬼脸”则在水中不停晃动,更似“鬼”状。所以人们又把此潭称之为“镜子塘”,而“鬼脸照镜子”的传说也随之而出,声名远扬。老南京更是妇孺皆知。现在,这处“鬼脸照镜子”的景观,已经被列入“金陵四十八景”之一,广为流传。
沈豪站在崖底,越想越心惊,越看越狐疑。
“你看,像不像画上的那张丑脸?我告诉你,这张画,跟我在卫生间里见到的那张怪脸,一模一样。”沈豪朝着徐良喃喃自语。
徐良拿出画纸,就着手电光束,反复打量。之后,又抬高光束,跟崖壁上的鬼脸上下对照。
他娘的,真的太像了。
如果沈豪真没说谎,那么,是不是秦凤的失踪,真的会跟这张鬼脸有关?
想到这里,徐良暗暗瞟了一眼沈豪。
难道真的有鬼祟作怪,重新出来祸害人间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更适合让钟馗来办。他一个血肉之躯,根本不是鬼怪的对手。
——即便是这样,那鬼怪为什么单单选择秦凤下手呢?而且这个事,又偏偏跟劫案同时发生。很多线索表明,两者铁定有着某种联系。
徐良细细想了一下。他发觉这个案子中的所有异常点,似乎都能用实物或证据佐证。惟独沈豪叙述的秦凤失踪一事,无从验证。全凭他一张嘴里说出来的。
这会不会真是一个诡计。或许,这是书呆子想把自己引入一个虚幻的死胡同。而自己还一直这么相信他,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忙乎,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他手里的这张画,出自警局画师之手,这个不会有错。可别忘了,画师是依据沈豪的叙述才画出这张画的。当时沈豪对画师说了些什么?他会不会是把石头城的鬼脸模样叙述给画师听的?这样一来,画师笔下的肖像当然就会跟石头城里的鬼脸一模一样了。而这样一来,沈豪便又成功地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到离题八万里的鸟地方。
沈豪会是这样的人吗?他这样做的动机何在?
对了,这个书呆子曾经说过他精神病发作的事。那,会不会这些事情,真的是在他精神病发作的时候产生的幻觉?之前徐良读到过一部外国惊险小说,里面的主角就是这样,在发病时犯案,自己却还不知道。一直把自己的幻觉当成亲身经历,结果可想而知。
而眼前的沈豪会不会也是这样,他的一部分经历是真实的,而另一部分经历却是他在幻境中见到的虚影?
徐良反反复复地掂量着整个事件的每一个细节。一时间左右摇摆,拿捏不定。
身边的沈豪同样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他敬畏地望着那个鬼脸,瞬间便有一股强烈的焦虑涌上心头。
秦凤,你到底去了哪里。
第二天,徐良开始对手头几个线索逐一排摸。
他首先把从金店里带回来的玉器散放在自己桌上,仔细把玩。他发现,这是几个玲珑精致的挂件首饰。只有一根拇指那么大小。从形状上看,应该是一个什么动物。
在金店监控视频中,这几个玉石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在盘子里翻腾了一阵。而且惟独在它们的身上找到了那些臭烘烘的粘液。现在已经知道,这些粘液只是一些水分,但就是出奇地臭。
昨天已经证实,银行门口石狮子的面部,还有沈豪床底的戒子上,也都有同样的粘液。
他打电话问过金店,这些玉石是什么动物的造型。对方告诉他,说这些都是玉石貔貅,是一种招财护身的吉祥物。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人,都喜欢随身携带一个开过光的貔貅。传说这种上古神兽的首饰可以起到辟邪和敛财的作用。
这个结果起先并没有让徐良有半点兴奋。直到接到另一条勘验结果以后,他才感到有些惊疑。
法医连夜开工,收拢起那个被撕得粉碎的金店保安进行彻底的勘验。结果,在死者的身上,同样找到了一个小巧的玉石貔貅挂件。
这令徐良微微震颤了一下。
报告说,死者身上的那个玉石貔貅,脑门上缺了一角。而且根据断口推断,这应该是一个陈旧伤,并非在这次杀戮中磕坏的。
徐良马上就想起自己桌上的那些貔貅玉件。
面对这个新发现,他想来想去,反而一下子陷入更深的迷惑当中。
这个时候,他觉得应该去查查银行门口的那头狮子。那两名生物教授说起过,沈豪床底下的那行脚印很像是狮子的。不管这种判断是否准确。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应该是最靠谱的一种判断了。要是换成让别人鉴定,说不定会说成是龙的脚印也不一定呢。毕竟,那俩老头,绝对算是玩一行的老江湖了。
另外,那头畜生的脸上,也跟玉石貔貅身上一样,有种很难闻的粘液。从这两点看,这头畜生,或许真会跟案子有牵连。
想到这个,徐良登时有些傻眼了。金器大劫案,会跟一头笨重的石狮子有什么关系。
徐良坐不住了,起身赶到中国人民银行门口。钻出车门,戴上墨镜,头顶着烈日,走到石狮子跟前。
他沿着石狮子来回转悠了两圈,上下打量。这头畜生,模样虽然怪异,但望上去还真是高大威武。这样的石狮子,石阶两边各有一个。用的是乳白色的花岗岩雕刻而成。它昂首挺胸,前肢粗壮,后肢弯曲着坐在黑色大理石基座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每一个从它眼前经过的人,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
看着看着,徐良马上感觉到有些异常。
按照常识,大门前的石狮子,应该是左右一公一母。公狮子前爪按着圆球,象征着权力。而母狮子则闭嘴颔首,脚爪下多半有一只调皮撒欢的小狮子。
但这两头狮子却不同。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龇牙咧嘴的,一副凶悍象。
更令徐良感到意外的是,两头畜生的两肋,居然还各自雕刻着一双翅膀,看上去不伦不类。
“真他妈的操蛋!徐良盯着烈日,暗暗咒骂,“这哪是什么狮子啊。”
徐良的后背开始火辣辣的灼热起来。但他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抬起头反复打量着这一队长着翅膀的狮子,百思不解。
回到车里以后,他马上拨通了沈豪的电话,准备向他询问有关石狮子的事。这种问题,书呆子肯定知道。
电话刚刚拨通,那一头沈豪劈头就问,找到秦凤了?
徐良说没有。
沈豪说人没找到,那你给我打什么电话。
徐良当时就被这句话给噎了一下,登时有些冒火。他回敬说老子现在正顶着大太阳,像个傻瓜似地满世界转悠,想帮你找回媳妇。你有时间说风凉话,那也出来试试么!他妈的,费了老劲帮你,到头来还落不着你一个好字。你个混账家伙,活该媳妇被丑八怪拐走。
听徐良一通臭骂,那边的沈豪一下子焉了。闷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不再言语。
徐良骂了他几句,见他服软,便也不再计较。他知道此时书呆子心情不好,臭脾气一来就这副德行。这两个冤家,彼此之间,倒也是知根知底,坦诚相待。
徐良紧接着便把石狮子的事跟他说了说。
沈豪一阵嘀咕,问清是哪家银行以后,便告诉徐良,那压根就不是什么狮子。
徐良一个激灵,赶紧贴着话筒追问。
沈豪告诉他,那是一对貔貅。
徐良马上说你小子要是想蒙我,可没你什么好处。耽误了找你媳妇的事,到时可别怪我不卖力气。
沈豪暗叱了一句,口气烦躁,说谁他娘的有心思蒙你。那两头畜生,就是貔貅。你爱信不信吧。没别的什么屁事,我挂啦!
徐良赶紧制止。说你这话真不是在逗我吧。沈豪说我逗了你,你肯蛐蛐蛐叫几声给我听听吗?
徐良说滚你的。
沈豪接着说,那真不是什么石狮子,根本就是一对貔貅。他还告诉徐良,中国人民银行的行标,就是一只貔貅。很多银行门前摆放着的石貔貅,一直被很多无知操蛋的人当狮子看待。
听到这里,徐良猛然震了一下。他顾不得回敬沈豪的损嘴,合上手机,探出脑袋,再次朝着银行门口望去。
原来这是一对貔貅啊。怪不得模样这么奇怪。刚听金店的人说起过,貔貅是招财和辟邪的神兽。难怪银行里钱那么多,敢情人家的吉祥物就是一头会抢钱的大家伙。
现在热闹了,这个案件里面,一下子出现了三只貔貅。一只来自金店的玉石柜台里;一只来自金店保安的身上;另外一只,就是中国人民银行门口那对牛气哄哄的石貔貅。而每一只貔貅的现身,又都会伴随一股神秘和凶险,同时出现。
有趣,太那娘的有趣了。
(七)
沈豪那晚从石头城回家以后,愣愣地躺在床上,忽然心急如焚。
秦凤,你在哪里。
怎么可能,好好一个大活人,竟然跟一个肥皂泡似的,噗地一下就没了。
他现在已经把金子的事丢到脑后去了,一静下来,马上就满脑子都是秦凤。
此时此刻,沈豪忽然非常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次幻觉幻听。
但秦凤发给自己的短信还在,这个总不会是幻觉。另外,她现在去向不明,手机不通,也不符合常理。沈豪已经向所有认识秦凤的人去了个电话,不敢明说,只是暗探一下秦凤是否在他们那边。但结果令他大失所望,秦凤仿佛真的已经人间蒸发了。
他忽然想起秦凤的父母。尤其是她的妈妈,那是非常厉害的一个老人家。要是让她晓得自己把她女儿给弄丢了,她准保会提着菜刀杀上门来。之前他也打了个电话给她,小心翼翼地跟老人扯着。直到直爽强势的丈母娘说起秦凤时,他才知道了,秦凤也不在她父母那边。
昨晚上他一夜没合眼。半夜时分,他仿佛又听到浴室里面有什么响动。他忽地起身,满心希望秦凤能忽然从卫生间里冲出来,痛痛快快地给他甩上两个大嘴巴。然后厉声怒斥沈豪,没能把她从丑八怪手里夺回来。如果真是这样,他沈豪肯定会把脑门凑上去。
但沈豪冲进卫生间一看,里什么也没有,安静得让人心悸。
现在,沈豪越想越觉得害怕起来。如果这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会不会真是这个房子有问题。
他马上想到了,这房子是他们从中介那里淘来的。虽然很新,可也算是二手房了。会不会前任房主有过什么不好的事?
那个装扮成煤气公司的人,能这样自如地进出自己家里,会不会是因为对这套房子熟门熟路?
想到这里,沈豪的心里一阵瘫软。
他想起了一个主意。要不,找个高人来看看吧。
沈豪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他这个彻底的唯物主义分子,如今竟然落到不顾信仰,慌不择路,连这种下策也想得出来了。
人就是这样,没有切肤之痛,什么信仰呀世界观呀,全是空谈。而一旦身临其境,他马上就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信这信那的。信仰的力量,一直就埋藏在人的骨子里,影响力无可估量。
要找高人,沈豪的母亲可以算是业内人士了。老太太一生信佛,教友无数,其中自然不乏高人。当时选中这房子时,老太太就想请个高人过来看看,却被沈豪阻止。他记得当时自己还像模像样责备了老妈一顿。如今出事了,他一下就有些懊悔起来。
但老太太一直住在老家。想让她来一回,还真不容易。
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一阵饥饿。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早上咽下过一只锅贴后,至今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屋子里除了自来水,连香烟也抽完了。
出小区右拐,就是一条步行街。沈豪急匆匆跑进街道,准备在里面找些吃的。他感到自己饿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便冲进一家沙县小吃。要了一碗炒饭,俩个鸭腿,一瓶啤酒,沈豪坐定下来,一顿风卷残云,转眼就碗底朝天了。
吃完之后,他擦着嘴巴走出店堂。走到店门口时,他站定了,左右瞭望。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人流往来自如,神情怡然。这样的太平盛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妖孽作祟的模样。想想自己急病乱投医,情急之下,竟然连那种下策都准备尝试了,不禁暗暗汗颜。
走出店堂,外面的阳光火辣辣地猛,沈豪赶紧躲进人行道上的树荫下面,点了支烟,信步朝前走去。
“先生——”身后有个声音朗声响起。
起初沈豪并不在意,只是下意识地扭头望了望。但等他望见那个声音的出处时,不禁暗暗“咦——”了一声。
一老头端坐在步行街一处阴暗角落里。鼻子上架了副宽大墨镜,山羊胡须,鹤发童颜。他的跟前,放着一张对半折叠的硬纸片。朝外的一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个“卜”字。
“先生请了……”还没等沈豪缓过神来,老头冲他两手抱拳,暗声叫道。
沈豪站定,迟疑地望着对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叫我?”
“正是!”老头嗖地站起,拍拍屁股,迅捷利索。他的右手里面,紧紧拽着一个布袋。布袋瘪塌,好像只裹着一杆细长的物件。
“你认识我?”沈豪纳闷地打量着对方,有些戒备。
“认识。”
“我认识你吗?”
“马上就会认识。”
沈豪听到这里,上下打量。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还认识这样一位高人。他估摸,这或许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今天的午饭还没着落,想着在自己身上开糊呢。
“先生,我刚吃午饭。和你一样,一份炒饭,一瓶啤酒,两菜一汤……”对方仿佛能看穿他的心事。
沈豪一听,暗暗心惊,“你找我有事吗?”
“先生,我看你印堂发黑,二目黯然,一定是沾染上了些邪恶的东西。”
沈豪一听,心里登时一紧。他不禁再次打量这个神秘老头,有心试探,“那你说说,我沾染上什么东西了?”
“恩……我观你气色,料定你多半是冲撞了五行!”
“能说得具体点吗?”
“你命中该有此劫。这次,你冲撞的一个是‘金’字,一个是‘水’字!”
听完老头这句话,沈豪浑身一颤,登时有些把持不住的感觉。
一个是“金”字,一个是“水”字。
细细想来,他在床底下发现那堆来历不明的东西,就是冲了一个“金”字。而秦凤的在水雾中黯然消逝,不就是撞了一个“水”字么。
民间果然有高人。祖国的传统文化,真的是博大精深,无与伦比啊。沈豪暗暗惊叹。
“老先生……”沈豪一下子被对方征服。他的语气马上有了些转变,“晚辈愚钝,请多多赐教!”
“好说好说。咱爷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老头说着,转过就走。临走之时,朝着沈豪摆了一下脖子,示意他跟在身后。
沈豪本来就一直在犹豫着,是不是该请个高人来替自己把把风。没想到一到街上就遇见了一个。而且从形势上看,这老头,绝对有两把刷子。
既然撞见了,那就是缘分。随遇而安吧。沈豪几乎已经料定,这老头,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某种启发和解脱。
那个小老头独自穿梭在人群当中,疾步如飞。沈豪紧跟在后,不敢怠慢。两人穿过喧闹的街区,很快闪进了一处僻静小巷。
沈豪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景致。心里虽有猜忌,但脚下却没有犹豫。不为别的,就凭这老头不闻不问,当头就能点中他的穴位。这一点,让沈豪对他徒增信任,和幻想。
小巷幽深,沿途人迹稀少,房舍古朴斑驳。老头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停滞下来,抬起头,冲着巷子里低矮密集的房舍屋顶,四顾张望,一脸警觉。
沈豪匆匆赶上,见此情景,不禁一愣。
“你要带我去哪里?”
“沈老弟,别说话!”老头低喊一声,环视着四周,忽然神情大变。
沈豪一愣,心说老头怎么知道我姓沈。他记得之前那个装扮成煤气公司的人,一开口也称自己沈先生。
刚想追问,忽然望见狭窄的小巷深处,飞身跑来两个慌慌张张的人影,转眼之间就赶到了他们跟前。
“洪亮,怎么啦?”小老头见到两人,当头便问。
那两人大口喘着粗气,止住脚步,抬头望见沈豪,登时有些惊色。
“老爷子,你找到他了?”那个被叫做洪亮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打量着沈豪,目光炯炯,低声询问。
沈豪望见这男子老成持重,一身英气,不同凡响,不禁暗暗有些惊叹。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人则满脸机敏,身影精干。
“嗯,终于找到他了……”小老头长叹一声,稍稍回头,欣慰地瞟了一眼沈豪,转而又追问他们,“你们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们等我回来的吗?”
“老爷子,我们住的地方,好像有动静。我估计,多半是对方找上门来啦……”洪亮说着,神情急迫。
“真的么,要死了,我们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反而倒找上门来了。”小老头愤愤喝了几声,忽然也开始神情凝重,抬头连着看了沈豪几眼。
“嗯,那我们换个地方。别让他们看到我们跟沈老弟在一块……”小老头说着,朝着沈豪微微颔首。
沈豪一时听得糊涂。只感到这三人神情惶然。他们所说的对方,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诸位,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沈豪忍不住问。
三人听他一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老头对着沈豪微微一笑,道:“沈老弟,别害怕。我们是朋友……”
正说着话,惶然站在最后的那个年轻人示意了一下,侧耳凝听,神色惊惶。
“老爷子,他们追上来啦!”
于此同时,三人同时听见了小巷深处传来一阵响动。
“沈老弟,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老头说着,便伸手上来扯住沈豪。
沈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干嘛要跟你们走?”他盯着老头,冷冷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一愣,一时语塞。
“沈老弟,这事一言难尽。你要相信我们!”
沈豪自感这几天接连遇上怪事,哪里还肯轻易相信任何事情。就算这老头料事如神,一开口就能说中自己的痛处。但这依然无法让沈豪对他言听计从。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除非你们把事情说清楚。”沈豪甩开老头的拽扯,站得坚定。
老头一见,登时急了,“小老弟,你别倔了……”
“走不了啦!”正说着,中年男人忽然暗喝一声,回转身体,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小巷拐角处。此时沈豪才看清楚,对方的后腰里面,插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
就在小巷里面的石板路上,忽然出现两名男子。他们一前一后,神色悍然,各自背着一个双肩背包。此时正沉默着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打量着他们。
三人见状,登时一阵紧张。老头不顾沈豪挣扎,一把拽着他的胳膊,狠狠把沈豪拉到自己身后。
“老爷子,你带着他先走,我跟阿杰挡一阵。我们在老地方会合。”中年男子说罢,眉毛一竖,伸手就朝自己的后腰里摸去,一把捏住了那个布包。
“洪亮,你二人挡不住他们的,我们一起上吧。”小老头说罢,拎起手里的布包,凭空一抖,登时,从布包里显露出一把漂亮的长剑。
看到这幅景象,沈豪登时心头一凛。与此同时,身边的中年男子也抽出后腰里面的布包,扯开来以后,里面赫然显示两把古朴的短剑。他把其中一把短剑交给年轻人,三人利器在手,登时变得杀气腾腾。
而对面二人,此时也正在慢慢逼近。见对方亮出凶器,不甘示弱,唰地一下,各自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外形奇特的短刀来。
沈豪望见短刀,猛地一惊,这才仔细打量来人。
他马上就认出来了。这其中一人,就是昨天出现在自己家里,穿着煤气公司衣服,带走床底下那些东西,又用刀背把自己拍晕的那个人。
正在沈豪暗自转念之际,两方人马早就严阵以对,一触即发。
沈豪暗暗惊呼。这里架势,他在电影里见得多了。一般黑帮火并,就是这副模样。
这小老头,看上去细胳膊瘦腿的,原来也混黑社会呀。
这两股人马,迎面对峙着,并不废话。眼神一个流转,忽地一声,便冲上前去,拔出刀剑,凶悍地斗在一处。刀剑相击,砰然作响。幽深的小巷里面,登时变成一个杀戮之地。而原本瘦弱的小老头,此时也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闪展腾挪,纵跳如飞,身手异常的敏捷。
沈豪趁小老头一个疏忽,抽身就跑,迅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老头眼见沈豪脚底抹油,暗暗叫苦,却一时无法分身,只得任其逃遁。
沈豪沿着弯曲的小巷,飞步狂奔。一路上,喊杀声,冷兵器的叮当叩击声,在他身后响成一片。这令他一时恍若隔世。
跑出一阵,沈豪慢下脚步。此时他感觉已经跑出很远,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把刚才的事回想了一下,觉得或许应该报警。就在他刚刚拿出手机,准备拨号时,从巷子深处忽然跑出一个人影,直奔着他扑了上来。
沈豪马上认出这就是那个拍晕自己的人,登时心惊。他拽着手机,赶紧朝后飞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被来人从背后探出胳膊,一下便抓住了沈豪的皮带。还没等沈豪挣扎,对方一个使劲,往上一提,沈豪登时双脚凌空,两腿在半空里胡乱蹬踏起来。
“哎呀……放下我。你干什么!”沈豪惊叫起来,顺手一抓,便把对方的头发揪在手心,顺势狠命一拽。
“妈的!”对方吃疼,一别脑袋,挣脱了沈豪的拽扯。抡起胳膊,就把沈豪朝墙壁扔去。沈豪登时撒开四肢,直飞而出。“嘭”地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差点背过气去。
那个男人,此时忽然凶相毕露。手里那把模样怪异的短刀侧了一侧,在阳光下尖利地闪烁了一下,令沈豪寒意登生。
“你找死!”
沈豪哆嗦着想爬起身来,却被对方的刀刃狠狠抵住了肩头。尖利的刀锋贴着皮肤,令沈豪脖子里面寒意嗖嗖。
“你想干什么?我已经报警,警察很快就会来的。我……我一个兄弟,就是干刑警的!”沈豪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浑身颤栗。但嘴里还在不依不饶着,连唬带蒙。
对方听罢,丝毫不为所动,冲着沈豪咧嘴笑笑。
这种近似残忍的笑意,让沈豪心里一阵冰凉。
“你运气不好……”对方冷冷地说了一句,手腕一用力,沈豪马上感到脖子里面一阵鸡皮疙瘩。
“别别别……我跟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不是一伙的。你们想火并,别把我兜进去啊老大!”
“哈哈哈……原来你这样的人也怕死。告诉你吧,我们就是专门来杀你的。那三个人,我都懒得理睬!”
沈豪一听,暗暗心惊。
“老大,你认错人了吧,我跟你们真的没仇……”沈豪哭丧着脸,还在纠缠不休。但对方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忽然收回砍刀,随即一抬胳膊,砍刀登时被举到半空,在烈日下面,闪动着一股死亡的光芒。
“兄弟,走好!”
对方说罢,两腿站定,呼地一声,砍刀随着风势,凌厉砍落。
“啊呀……”沈豪无处可逃。下意识大叫一声,抱头蜷缩。
就在砍刀挥落的一刹那。身边忽然有一股暗风旋起,随即,凶手握着的砍刀忽然在半空里凝固了似的。那个杀手只觉得自己的砍刀被什么东西架在半空。定睛一看,眼前却什么也没有。可他的砍刀就是怎么也砍不下去。
杀手在惊异了三秒钟之后,忽然醒悟,呀了一声。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忽然感觉到砍刀上传来一股汹涌的力道。这股无边无际的力道从下往上,掀开砍刀,同时缓缓撞向自己的胸腹部。他感觉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整个身体呼地平地而起,直飞冲天。壮硕的身体,此时却轻若羽毛,柔弱无比。他的耳边只有呼呼风声,睁眼一看,发觉脚下面尽是些老房子破烂不堪的屋顶,远山近景,此时正在快速地远离自己,变得越来越小。
“哇呀——”杀手在半空中狂叫数声,四肢乱舞。飞到一定高度之后,停顿下来,转而又开始疾速朝密集的旧区房舍跌落进去,不知去向。
与此同时,就在杀手被翻腾着送上半空的时候,从他的背包里面,忽然有一件东西跌落出来。在杀手身影急速上扬的同时,这个物件却直直落下,掉在小巷的石板路上。
微风吹来,这东西马上哗啦啦开始翻动起来。原来是一本书。
沈豪本来闭着眼睛,等着砍刀落下。忽然听见一声惊叫,睁眼看时,恰巧看到杀手从自己跟前一飞冲天,随即不知去向。
死里逃生,他大大地喘了口气。心思稍稍平静之后,这才感到这杀手刚才的姿势实在不可思议。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像鸟一样地消失?
难道这又是自己的幻觉吗?
沈豪一时有些迷糊。但不管怎么样,自己已经脱险,这总归是事实。于是他满满站起,伸出手,抹了抹脖子里的刀痕,心有余悸。
这时他看见了掉在巷道上的那本书,继续在微风中随意翻动。刚才一抬头的时候,他好像看到过,这本书就是那个杀手撂下的。
起身活动了几下身子,还是觉得周身疼痛。但此时他已经无暇计较这些,捡回一条命,这比什么都强。
至于杀手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沈豪现在无暇顾及。
他把那本书捡了起来,胡乱翻阅了几下。
很快他就发现了,这是一本非常奇怪的书。
(八)
徐亮本来把让沈豪约出来,向他了解一些关于貔貅的事。书呆子知道的东西多,这个是事实,不服不行。
但又想起这混蛋刚才讥讽自己无知操蛋的话,心里马上就非常不爽。思量着自己再要厚着脸皮去问他,还不得被他给活活羞死。于是便咬牙打消了这个念头。憋了口气,回到局里,打开电脑,开始百度。
没想到关于貔貅的资料,网络上铺天盖地。徐亮粗略浏览了一下,暗暗吃惊。
“……相传貔貅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兽。在南方被叫做‘貔貅’,而在北方则称‘辟邪’,还有人将它称为‘四不象’。 貔貅是凶狠的瑞兽,护主心特强,有镇宅辟邪的作用。传说它的嘴大无肛,只吃不拉,贪得无厌。这一点,意味着貔貅只进不出,所以民间相信貔貅有纳财的神力。现在很多中国人喜欢配戴貔貅的玉制品,正时出自这个原因……
而那些作奸犯科的人,貔貅就未必有催财护佑之力,这便是灵兽的特性。
传说貔貅是龙生九子的最后一个儿子,龙头、马身、鸟翅、狮爪。貔貅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 古时候人们也常用貔貅来作为军队的称呼……”
徐亮读着这些资料,点了支烟,继续搜索。
“……另外,貔貅已被江苏省南京市指定为城市的标志。南京牌香烟的烟盒上面,就印着一只腾云驾雾的貔貅图案……”
看到这里,徐亮差点没被一口烟雾呛着。他接连咳嗽了几声,喝了口水。紧接着就拿起桌上的南京牌香烟,仔细端详。
真的。就在南京牌香烟盒的中心部位,印着一头凶猛的动物,张牙舞爪。
原来这就是貔貅啊。
徐亮承认,抽了那么多年南京牌香烟,只知道烟盒上面有个动物图案。但就是不知道,这畜生就是大名鼎鼎的貔貅。
看到这里,徐亮有些坐不住了。
有关貔貅,其实在南京有很多传说。时至今日,城内外很多地方还散落着一些古代貔貅的石雕。它们有的分布在皇陵附近,有的被丢弃在荒郊野外,大多数已经肢体破碎,斑驳不堪。
加上刚才查到的线索,徐亮隐隐感到,南京这个地方,似乎对貔貅有着非常特殊的渊源。
这个案子里,接连出现了三个貔貅,分别都跟案情有着或大或小的牵涉。但看上去都有些杂乱,暂时还扯不到一块去。
徐亮掐了个烟头,胡乱把玩着手里的南京牌香烟盒子,若有所思,又续上了一根。
现在看来,那个金店保安身上的玉石貔貅,应该也是出于招财辟邪的习俗而戴在身上的。不过他那个貔貅已经破碎。按照惯例,破损以后的玉石貔貅,不会再具有灵力。因此,这一次劫难,他终究没有躲过。
而金店里那些沾染上臭烘烘粘液的玉石貔貅,却一时难住了徐亮。
两个劫案现场的貔貅身上,都留下了那股难闻的味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
想到这里,徐亮不禁再次想起,视频中那些莫名其妙消失搅动的金器玉石……这个事,想起来就让他目瞪口呆。它几乎颠覆了所有已知的常识,让人感受到了一股超常的力量。
劫匪使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令案情如此扑朔迷离。包括那个保安的死状,也非常理能够解释得通。
接着,他又想起昨天跟沈豪一起,夜探石头城的事。马上就开始百度有关石头城鬼脸的资料。
有一条网站新闻,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无声地在徐亮的心头轻轻划过。
……5月20日,南京石头城景区发生奇异事件。
那天清晨,很多群众正在秦淮河边晨练。忽然听见石头城附近一声炸响。据当时在场的人介绍,那股声响非常之大,连放在地上的茶壶都被震得纷纷倒地。架起来的自行车整排倒下。一些离得近的人猝不及防,被炸响惊得心颤脉急,耳膜穿孔。事后,南京城内大部分居民也称听到过那声巨响。
而更加令人惊异的事还在后面。当时巨响过后,晨练的人们纷纷朝石头城脚下涌去,都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事件。但还没赶到城墙脚下,一个令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景象出现了。
据当时在场的群众回忆,就在石头城城墙下面的一个池塘里,高高堆砌着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堆积雪。所有人当时就懵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顾围着那堆积雪来回转悠。有几个大胆的老头,还曾经伸出手,试探着抓了几把积雪。他们说,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堆积雪,不会有错。而且那些积雪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快速融化。这也难怪,快六月的天气,南京的气温已经很高……
但当记者闻讯赶到时,传闻中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现场只看到满满一池塘积水,冰凉透彻,池塘四周,更是一片泽国。但所谓的积雪,早已经不见踪影,只能从在场群众信誓旦旦的描述中得知一二了。
事后,南京市有关专家也到场查看。他们在检测了冰凉的池水以后,也觉得奇怪。光看那股水温,就极不正常。而且池塘底部的灯光设施,也已经被压得不成模样。虽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积雪,但专家判断,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凭空之间,怎么会突然砸落一大堆积雪呢。这样的诡异天象,实在是闻所未闻。
专家称,如果那一堆积雪真的曾经存在的话,应该会跟当时那声巨响有关。
这次奇特的事件,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目前还是一个谜,需进一步探索。
……
徐亮滚动着鼠标,愣愣地对着屏幕,神情呆滞,一动不动。直到烟屁股烧到了手指,这才惊跳起来。
这件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他当然是知道的。
真真让他心惊肉跳的,却是另一条不起眼的后续报道。
……石头城出现不明原因的巨响和雪堆之后,南京市民议论纷纷。最后大家发现,事发的那个位置,正好是南京石头城内的一个著名景点。
——鬼脸照镜子。
那个池塘正上方的城墙上面,有一张突出的鬼脸。只要是南京人,无论老少,没有对此不熟悉的。
关键是,这处鬼脸照镜子的地方,历来不断有闹鬼的传说。这次事件发生之后,各种谣传纷纷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整个南京城谈鬼色变。再也没有人敢靠近石头城鬼脸附近。
另外,据说在这次事件中,有一个老农不幸受伤。他是在石头城鬼脸附近溜达时,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伤。至于被什么东西砸中,老头似乎也有些迷糊,最终没有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非常遗憾……
就在这段文字的下面,果真还附上了一张照片。那是一个老头坐在病床上,接受警察询问时的模样。
徐亮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若有所思。
他认出那个警察就是局里的小郭。那个时候,他还在地方派出所实习,这个月刚刚回到市局。
——又是鬼脸照镜子!徐亮暗暗吃惊。
这是一个十分离奇的线索。
他马上想起沈豪说过,那个从水雾中劫持秦风的丑八怪,跟城墙上那张鬼脸,一模一样。
这是不是说,这张鬼脸果真开始在南京城里肆虐了?
徐亮想起,之前沈豪说起过,有关鬼脸附近出现匪夷所思的怪事,这在南京地方志里也有记载。且不说这是鬼怪在闹腾,但历史上这里常发生一些离奇怪事,这应该是个不争事实。
劫走秦风的,难道真是这个鬼怪?
徐亮在网上查了一下,马上就找到那张鬼脸的清晰照片。他看到,这张脸极其丑陋不算,还真的非常奇怪。原本非常光滑平坦的城墙壁上,会突然凸出一大块土黄色的石疙瘩,土疙瘩上面,五官俱全,凹凸有致,完全就是一个人脸的模样。只是这张脸实在过于诡谲惊悚,让人毛骨悚然。而且这一大块土疙瘩正对着那个池塘,虎视眈眈,诡异莫测。
难道真如传说中的那样,那一次突降雪堆,也是这个鬼怪在作祟吗?同样,这次秦风的突然被劫,或许也是因为冲撞了这个鬼怪。
这事越来越让人惊心了。
徐亮感到这件事藏头掐尾,不了了之,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事件已经过去很久,现在再想做些什么,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但那个受伤的老头还是引起了他的留意。大清早的,老头又不住在城内,他怎么会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想到这里,徐亮马上拿出手机,找到小郭的号码,按下拨通键。
“小郭吗,我徐亮啊。你现在在局里吗?我有些事要向你打听……”
“徐大哥,我刚接警,正在外面呢。你想问什么事?”小郭的电话那头似乎很吵。徐亮几乎听不清楚他说的话。
“嗯,我想问问,5月份石头城积雪事件,是不是你处理的?”
“嗯……对对对,是我办的。怎么啦?”
“你还记得那个受伤的老头吗?”
“这个……有点印象吧。他怎么啦?”
徐亮感到在电话里说实在费劲,于是直接问他在哪。
“徐大哥,我这边发生一件怪事,要不,你过来看看吧。”小郭神秘地告诉徐亮说。
“什么样的怪事?”徐亮现在对这个怪字,有些敏感。
“是这样,刚才群众警报,说在市民广场的树林子里,发现了一头狮子。”
徐亮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会吧。你看到狮子了吗?”
“没有看到。嗯,报警的群众说,那头狮子,一下子出现在树林里,一下子又不见了……”
听到这里,徐亮再也坐不住了。
“小郭,你等着,我马上就到。”
“好啊好啊,你能来最好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徐亮放下电话,立马驾车赶到了市民广场。
南京市民广场上面,树荫湖泊,草坪开阔,看上去非常惬意。眼下正有群众呆在树林中间,三五成群,闲庭散步。好在今天不是双休日,游玩的人并不算多。
徐亮找到小郭,并且看到了报警的一对母子。
那个年轻的妈妈坐在椅子里,把她五岁的儿子揽在两腿中间,紧紧抱着,好像非常害怕有什么东西伤着她的宝贝似的。
小郭让她把事情再说一遍。那个女人于是镇静了一下,回忆说,当时她带着儿子和几个姐妹坐在树林里休息。这时,儿子想尿尿了,于是她开始给儿子解裤头,准备让儿子就在树林里解决算了。但这时现场还有一个女孩,他儿子有些害羞,死命不肯当着女孩的面尿尿,怕被女孩耻笑。她没有办法,就笑着把他带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说乖乖,妈妈走开,你一个人就在这里尿吧。
于是她回到姐妹们中间,望着儿子在树后面摸索着解开裤子。片刻,那棵粗大的古树后面,忽然传来她儿子的惊声尖叫。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也一下子从树后面显现出来。就在她儿子尖利的叫声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气气球,猛然间就凭空滋生,瞬间膨胀起来,并且一下从树后面汹涌窜出。
她看到这个黑乎乎的影子,好像是一头高大的狮子。
这个景象,让她和几个姐妹吓得腿都软了。当时她大哭着冲了上去,抱起儿子就往后跑。其他姐妹望见那头忽然出现的巨兽,也吓得愣在那里。直到她抢回儿子之后,大伙才一哄而散。不久,这才想起报警。
徐亮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么说,那头狮子早就躲在那棵树后面了,对吧。”徐亮给女人倒了杯水,让她镇定一些,轻声问道。
“嗯……应该不会。当我听见儿子惊叫,抬头看过去时,它就已经站在树后面了。但它的身体很大,那棵树根本遮不住。事先肯定不在那边,否则我一定会看到,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你儿子走过去时,你没看到树后面有什么吧?”
“我看了,那时树后根本什么也没有。这个我可以肯定。”
徐亮听到这里,暗暗“哦”了一声。
“那,后来你们看到它朝那个方向跑了呢?”徐亮又问。
“我当时急着抢回儿子。但那只狮子见到我以后,好像也很害怕。它用力抖落了几下身体,有一股尿味马上就溅到我的身上。然后它转身就朝湖边跑去了。等我跑出一段再回头时,看到它正朝湖里一头扎去,溅起很大的水花。奇怪的是,狮子在水里一阵游动之后,又忽然不见了。”
徐亮望着这个惊慌失措的女人,料想她是不会糊弄自己的。
“我问过儿子了,他说自己尿到一半时,眼前突然就出现一个大狮子……”
“这么说,你儿子把尿尿在了狮子身上?”徐亮紧追着问。
“是的吧,这个我儿子也说了。所以后来狮子抖落身体时,还把尿液溅了我一身。”
问到这里,徐亮心中暗暗吃惊起来。随即他有详细询问了那头狮子的外形。根据那个女人的描述,他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头畜生,恐怕不是什么狮子。
送走那个女人,徐亮让小郭带着他来到湖边。就在湖边湿润的泥地里,他们发现了一行清晰的脚印。
同时徐亮发现湖边恰好有一个摄像探头。原本是监控湖边安全的,这一下正好派上大用场。
果然,在这个探头录像里面,有一头野兽清晰地显现出来。
它先是从树林里面猛然窜出,一头扑进湖水里面,尽力扑腾着身体。就仿佛是在竭力清洗着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湖水被它一阵翻腾,登时激起很大的波浪。原本平静清澈的湖面,马上就变得翻江倒海起来。
没过多久,野兽在湖水里再次忽然消失,不见踪影。并从此再也没有现身。
所有人都被这个景象惊呆了。
徐亮让所有人对此保密,并且让技侦处的人把脚印带回去,仔细甄别。自己则反复观看着那段录像。
结果,技侦处鉴定后发现,这个脚印,真的是狮子留下的。
徐亮听罢,并不感到有多少奇怪。刚才在录像中,他又看清了,那头野兽从树林里跑出来的时候,一路上身体还在不断变大着。
现在,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他让技侦处的人把这个狮子脚印缩小。然后再拿出从沈豪床底下取到的脚印,两相对比。
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这两种脚印,居然出奇地相似。不,排除湖边泥地对脚印造成的变形,那就是一模一样了。
这个时候,如果把之前获得的线索加以合并,综合考虑。就不难猜到,沈豪床底下的那个奇怪脚印,就是那头狮子留下来的。
前提是,那头狮子必须首先变成老鼠一般大小。而从刚才那头畜生边跑边变大着身体这一点,完全可以说明,它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身体大小。
而且那也不是什么狮子。它就是一头实实在在的貔貅!
很多人第一眼看到貔貅时,出于惊恐和经验,很容易误把它看成是一头狮子。尽管貔貅和狮子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但一般人对貔貅并不熟悉,所以凭借着常识,大多会把它当成一头有些异常的狮子,这一点,徐亮在银行门口已经领教过了。
这种上古神兽,居然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正在跟他们玩捉迷藏。
另外,它应该还会隐身。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两个地方的盗窃现场,那些金器会莫名其妙地凭空消失。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它进入沈豪家里时,能够做到悄然无踪。
同时,传闻上说,貔貅天性贪财,喜食金银。这一点,也完全符合它闯进金店和银行吞噬金器的行为。
而他刚才之所以断定这就是貔貅的脚印,同样是受到资料的启发。传闻貔貅是一种四不像的动物,马身,龙头,鸟翅,狮爪……注意,它长着一双狮子一样的脚爪!这样,只要它隐身进入沈豪家里,再缩小身体,在床底下现身,那么地板上就应该会留下狮子一样的脚印,但大小却只有老鼠脚爪那么大。这一点,也印证了那两名生物专家所说的话:那是一种只有老鼠般大小的狮子留下的脚印。
当然,这里还有很多疑点,等待调查清楚。比如它为什么要把偷来的金器放在沈豪家的床底下,保安是不是它害的,它是从什么地方那个冒出来的。银行门前石貔貅的口鼻上,还有那些玉石貔貅上的粘液又是怎么来的……等等等等。
另外,这头会隐身的貔貅,又为什么会突然在树林里现身呢?
这一点,徐亮想了很久。他想起这头貔貅是在小孩撒尿时出现的。而且据小孩说,他曾把尿液撒在貔貅身上。这一点,他妈妈也可以证明。当时貔貅曾经奋力甩脱着身上的尿液。而且从录像里看,貔貅跳入湖水以后,好像在拼命清洗着身上的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它应该就是在清洗被小孩尿液淋湿的身体。
忽然之间,徐亮明白了。
这头上古神兽,原本就不该在这个世界上现身。而它之所以突然现身,那是因为小孩子的尿液。
童子尿可以破解貔貅的隐身神力!这一点,很多古典上都有过记载。
或许,当时那头貔貅正躲在树林里打瞌睡,却不料被当头浇了一身的童子尿,于是一下被破了隐身术。在人间,这种神兽没什么对手,肆无忌惮,一睡过去就死沉死沉,根本不用警觉。
现身人间之后,它也有些慌张,赶紧恢复原形,从人们的眼皮底下溜开。毕竟,这个世界,不是它这种上古神兽随意现身的地方。直到它跳进河里,把尿液洗干净之后,这才重新恢复了隐身神力,转眼消失在了视频录像里,不知去向。
看来,再神通广大的神兽,身上也会有一些无奈的弱点。人,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等的生灵。
调查到了这里,徐亮豁然开朗。
原来这个案件竟然融入超出人间常识的因素。那么,沈豪所说的那些事情,多半也不是他的幻觉和杜撰了。
一时间,他感到心头重重的沉坠了一下,有些压力。以他们凡人的力量,能不能跟包括上古神兽在内的神力角逐。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挑战。
他忽然想起了沈豪。这个文弱书生,明显已经被这件邪恶的事件纠缠住,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九)
沈豪拿起那本奇怪的书,正在发愣。忽然听见身后的小巷深处,一阵喧哗。沈豪以为又是那个杀手赶来找他的茬,一阵惊心。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那个小老头带着另外两人赶到了。
“沈老弟,你没事吧。”小老头脸色惨白,拎着长剑第一个冲上来,围着沈豪,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
“刚才那人追到你了吗?”老头继续问。
“追到了。他还想砍死我呢。”沈豪随手把书卷了起来,故作轻松地掩饰了一下,道。
老头听到这里,又是一阵紧张,“那你是怎么脱身的?这可是个厉害角色呢。”
“也没怎么厉害,我一躲就躲过去了!”
这个混蛋,关键时候,还不忘吹嘘自己几下。
老头迟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暗自一笑,根本就不相信他,“得了,沈老弟,你那两条细胳膊,绝非他的对手!说吧,你是怎么脱险的?”
沈豪见被识破,并无羞涩之意,大咧咧改口道:“我也纳闷。他刚才就要举刀砍下来了。可砍刀落到一半的时候,胳膊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般。这人就像个皮球,一下子飞到半空当中,不知道摔到那个旮旯角落里去了。”
小老头听到这里,暗暗“哦”了一声。
“还有一个人呢?”沈豪望着他们身后,愣愣地问。
“我们三人好不容易打退了他。估计,他马上就会赶上来的。沈老弟,赶紧走吧,我们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沈豪一听,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向拨浪鼓一样。
“不去不去……我本来还好好的,就是听了你的话,跟你到这个地方,这才会撞见那些事。我差点就被裹进去……”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老头听完,正色对沈豪说道,“你以为这两人是我们的仇家,那你就错了。我告诉你,他们俩,一直就在四处找你。要不是遇见我们三个,你小命早就交待了。你可别好坏不知,让我们白费心机啊!”
沈豪一听,暗暗吃惊。其实从刚才杀手的话语中,他同样也了解到了,对方还就是想干掉自己。这可就奇怪了,想想自己可真没得罪过什么人,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怎么会有仇家这样不顾一切地要我命呢?而且,刚才那人,消失的那个姿势,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但要他完全相信小老头的话,那也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他们萍水相逢,刚认识没几个小时。即便他说中了自己的痛楚,那也不能让沈豪完全信任他。这些走江湖的,看穿别人的心思,那是他们的绝活,不足为奇。
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救他脱险,这个问题,沈豪没法猜测。
“这个你别担心,我有个朋友是干刑警的。我找他去,保证什么事也没有。”
老头一听,连连顿足,“哎,沈老弟呀,你是不知道刚才那两人的来头。你那警察兄弟,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呢。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听到这里,沈豪有些受宠若惊。他盯着老头,沉默了一会。
“老头,那你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沈豪盯着着他们三人,当头便问。
老头听见沈豪直呼他老头,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情况紧急,他也没空计较。听沈豪问到关键之处,老头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好吧,沈老弟,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就对你直说了吧……”老头说着,回头对其他两人望了望,“走,小老弟,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听到这里,又望见老头的神色,沈豪不禁对他有了些信任。于是四人拔腿边跑,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一路回退,出了小巷,回到了喧哗的闹市区。
穿过闹市,不久他们就来到了宽阔的南京市民广场。
这个广场,占地很大。是南京市政府在拆迁了大片旧区之后,兴建而起的一个综合休闲广场。里面草地宽阔,绿树成荫,小桥流水,是市区一处极佳的休息游玩场所。
一路上老头始终贴身跟在沈豪身后,好像非常害怕沈豪会故伎重演,在半道上溜之大吉。四人绕开行人,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林之中,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围坐了起来。
洪亮拿出在半路上买的矿泉水和点心,分给大伙当午饭。沈豪已经吃饱,只是接过一瓶水,紧喝了几口后,点了支烟。
“老爷子,你不是吃过午饭了吗?这下该跟我说实话了吧。”沈豪冷冷地望着老头吞咽,首先开口。
老头嚼着干面包,就着矿泉水,吃得他连连皱眉。听见沈豪招呼,苦笑一下,赶紧停下来说事。
“沈老弟,你现在还觉得我们在骗你吗?”
沈豪望了望老头,不置可否,“老爷子,直说吧,刚才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嗯,我告诉你可以,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们就是要来杀你的。你,也不是一般的人。”
沈豪一听,呛了一下,忍不住连声咳嗽。他抬头望着老头,眼神鄙夷。
老头望见沈豪这幅模样,并不在意。就好像他料定沈豪会有此一举似的。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好好想想刚才这事吧,再想想你女友。刚才那个人,又为什么会凭空飞起?一般人要是被这样甩起,早摔死了。但那个人,我敢断定,他半根毫毛也不会伤着。用不了多久,他马上就能找到我们,纠缠不休,尤其是你。
听到这里,又望见老头的神色,沈豪不禁对他有了些信任。于是四人拔腿边跑,沿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一路回退,出了小巷,回到了喧哗的闹市区。
穿过闹市,不久他们就来到了宽阔的南京市民广场。
这个广场,占地很大。是南京市政府在拆迁了大片旧区之后,兴建而起的一个综合休闲广场。里面草地宽阔,绿树成荫,小桥流水,是市区一处极佳的休息游玩场所。
一路上老头始终贴身跟在沈豪身后,好像非常害怕沈豪会故伎重演,在半道上溜之大吉。四人绕开行人,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林之中,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围坐了起来。
洪亮拿出在半路上买的矿泉水和点心,分给大伙当午饭。沈豪已经吃饱,只是接过一瓶水,紧喝了几口后,点了支烟。
“老爷子,你不是吃过午饭了吗?这下该跟我说实话了吧。”沈豪冷冷地望着老头吞咽,首先开口。
老头嚼着干面包,就着矿泉水,吃得他连连皱眉。听见沈豪招呼,苦笑一下,赶紧停下来说事。
“沈老弟,你现在还觉得我们在骗你吗?”
沈豪望了望老头,不置可否,“老爷子,直说吧,刚才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嗯,我告诉你可以,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们就是要来杀你的。你,也不是一般的人。”
沈豪一听,呛了一下,忍不住连声咳嗽。他抬头望着老头,眼神鄙夷。
老头望见沈豪这幅模样,并不在意。就好像他料定沈豪会有此一举似的。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好好想想刚才这事吧,再想想你女友。刚才那个人,又为什么会凭空飞起?一般人要是被这样甩起,早摔死了。但那个人,我敢断定,他半根毫毛也不会伤着。用不了多久,他马上就能找到我们,纠缠不休,尤其是你。
“还有,你看到他准备砍你,然后又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架住了一样,对吧。我告诉你,那肯定是一头隐身着的上古神兽。按照你说的那个状况,我猜这头神兽好像是在帮你。这一点,我也很纳闷。”
听到这里,沈豪云里雾里。
“那你说,我女友突然消失,这是怎么回事?而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现在最关心秦凤。另外他也很纳闷,秦凤这件事,好像只有徐良知道。
“因为我们一直在寻找他们两个。当然,主要还是寻找那头牲畜……”老头喝了一大口水,接着说,“他们的一举一动,全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你女友被他们劫走,肯定就是那头貔貅在搞鬼。这一点,我们也感到很奇怪。神兽一方面劫走了你的女友,但就在刚才,它却意外地从杀手的刀下把你救起……而事实上,这头貔貅和那两个人,绝对是一伙的。”
“那头什么神兽,到底是什么东西?”沈豪一边回忆当晚的情景,一边追问。
老头盯着沈豪,正色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貔貅!”
这话一出,沈豪浑身激灵了一下。抬头看时,见老头和另外两人,正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
“如果你觉得一时没法接受,这个我们能理解……”老头盯着沈豪,眼神犀利,轻声宽慰了一句,“但你必须记住,这个绝对是事实。”
“那么你们三人呢?”沈豪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克制自己的心跳,又问。
“我们是来保护你,同时还要找到那头神兽,并把它带回它原来的世界里去。它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沈豪感觉浑身的血在往头顶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沈豪听着老头拐弯抹角的话,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嗯……”老头转过头,朝他的同伴对视了一下,似乎正在下着某种决心。
“好吧,我告诉你,我们,是一群人间潜伏者!”
“人间潜伏者?”沈豪听到这里,不禁嗖地站起,盯着老头,满心诧异。
“嗯,关于人间潜伏者,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我慢慢跟你解释。从现在起,你不能再离开我们半步。这个你一定要理解,刚才那两人,现在正满世界找你下手呢。”老头说着,拉着沈豪,又让他坐下。
“你说那头神兽叫什么……貔貅?”
“嗯,就是貔貅。”
“它还会隐身?”
“当然。它是上古神兽,并不适合在人间显影,自然要隐身起来。”
“哼哼……”沈豪冷笑几声,又道,“说了那么多,还不都是空口无凭。连上古神兽都出来了,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信你什么吗?”
“那刚才有人要杀你,这你总看到了吧?”老头盯着他,冷冷说道。
沈豪无语。
事情进展到这里,沈豪的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刚才那个人想杀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对方的目的很明确,根本不会是什么误会。
而且,秦风消失得太离奇了。如果这真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老头刚才说的那些话,倒是完全能用来解释这件怪事。难道,自己真的撞见了上古神兽了?
“那你说说,我床底下那些金器,又是怎么回事?”沈豪决定把事情一件件梳理清楚,便把床底下突现一堆金子的事告诉了老头。
“哦……这个么,我一猜就能猜到。你知道吧,貔貅是一种嗜好吞金的神兽。这是它的天性,也是一个弱点。我想,它应该隐身潜入你的房间,掳走你的女友。但它为什么又要把吞噬来的金子吐在你床底下,这个我真搞不明白。”
“貔貅为什么要掳走我女友?”
“我想,这应该是那两个杀手指使的。动机么,这就比较难说了……”老头紧皱眉头,边想边道。
“你认为在这世界上,真的有貔貅这种神兽吗?”
“当然。你以为我们那些古老的神话和传说,都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吗?恰恰相反,那些都曾经确有其物。很久以前,他们就在人类的身边发生过,出现过。何况,貔貅这种神兽,在很多史书中都有记载。只不过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不轻易在人间现形,所以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少。而深藏在心头的那些记忆,也随着时间,慢慢开始模糊消散。到了现代,这些信息基本上已经支离破碎,若有若无。于是原本实实在在的事物,到了最后,竟然在人们心目中演变成了一种名叫神话的东西。
“但人类早期的部分经历,曾经给他们的生存带来过非常深远的影响。对于人类而言,这些经历实在太过于深刻了,因此难免会把这些融化在骨子里。不管你走得有多远,这些影像还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你的思维意识。因此,时至如今,那些深埋心中的远古信息,还会时不时地从记忆深处跳出来,让你恍然如梦。就拿貔貅来说吧,直到现在,我们还一直把他们当做护身、镇宅、招财的灵物。你可以想一想,人们为什么偏偏选中貔貅,而不是其他动物呢?其实,还不是这种模糊的远古记忆在其作用……”
这些话,说得沈豪又有些心动了。作为历史系硕士,他当然了解传说和神话的渊源,以及他们对人类的象征意义。对于貔貅文化,他同样也略知一二。
“说了这么多,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没一件事可以让我亲身验证的。”沈豪心里有些动摇,但嘴巴里依然强硬。此时,他忽然非常希望老头能用事实来一一验证这些话。
这时,站在老头身边的另一个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烦起来。他鄙夷地望了望沈豪,走上一步,小声对老头说了几句。老头听罢,用眼神示意他耐心一些。
“我们老爷子说了那么多话,好像你就认死了是他在糊弄你,对吧!”洪亮实在忍不住,鄙视了沈豪一眼,暗声低喝。
沈豪也不示弱,正要和他起楞,老头突然暗喝一声,示意大家噤声。其他两人见状,登时一脸警惕。洪亮一把扯住沈豪的肩膀,不由分说,狠狠压了下去。
沈豪登时感到一股力道袭来,腿肚子一软,身不由己,蹲下身体。和他们一起,隐身在一片灌木的后面。
偷眼望去,只见老头猫在灌木后面,小心翼翼地朝外面张望着。他的脸色,此时正在急速变化,流露出一股深深的疑惑、惊异和警觉。
“终于还是来了……”老头细声嘀咕一句,神情骇然。其他两人听罢,也赶紧探出头去,紧张地朝外张望。
沈豪感到了有股强烈的危机正在逼近。出于好奇,他也在灌木根部找了个缝隙,小心地朝外张望出去。
前方的树林里面,有不少游人围坐在那边,谈笑
游戏,一副安逸和谐的景象。
另有两个人影在不远处现身,东张西望地,一路朝这边逼近。
沈豪定睛一看,不禁大骇。这两人,就是在小巷子里和他们遭遇的那两人。
沈豪看到这里,暗暗心惊。
老头刚才说过,这两人肯定会一路追踪过来。现在果不其然!
抬头再看老头,见他也正注视着自己,那副眼神,分明在对他说,你瞧,我可真没瞎说。
很快,那两人便已经走近他们。从灌木缝隙中望去,沈豪看清了,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就是差点砍了自己的那个杀手。看来老头并没有说错,从那样的高度掉下来,也楞是没伤着他半点皮毛。
这样看来,那老头还真没胡扯。
正在联想,那两人转眼就来到他们前方的一条小径。只见其中一人用手掌笼着嘴巴,朝小径四周的树林里暗声呼喊着什么。
沈豪侧耳细听,那股叫喊声实在太轻,他怎么也听不利索。
“地毯……地毯……”
四人凝神细听,终于隐隐听清了个大概。
地毯?这家伙居然在喊地毯。
大家一时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的喊声还在继续。两人压低喉咙,就像是在找一个走失的孩子似的,边喊边四处张望着,面色焦虑。
喊了一阵,两人渐渐走远,不久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但那股喊声,还在四人的耳边回响着。
“地毯……地毯……”
这让大家都感到疑惑。这两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又躲了一会,老头这才带着大家现身。他微皱着眉头,朝着刚才杀手经过的地方,愣愣地看了一会。
那边是一条横穿树林的小径,弯弯曲曲。小径的两边,大树林立。巨大的树荫把灼热的阳光挡在了头顶,形成一个特别的凉爽的世界。有不少人围坐在附近,小声地说说笑笑着。
大家看了一会,心中还在暗暗惦记着刚才两人的奇怪喊声。片刻,有一对母子忽然离开围坐的人堆,快步沿着小径朝前走去。
只见那个母亲把孩子带到一棵粗大的树干后面,帮着他解开裤头。孩子大喊着让他离开,母亲拗不过他,微笑着往回走去,留下儿子独自一人在树后面撒尿。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已经懂得男女有别,真是可爱。
大家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去。犹豫之时,一起望着那个男孩。从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男孩把持着小鸡鸡,开始尿尿,冲着树干下面的空地就浇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幕令所有人心惊胆战的景象出现了。
随着小孩尿液的冲射,树干下面,忽然显现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仿佛是凭空而起,就在小孩的尿液冲射之中,快速成型。没有多少时候,赫然成形为一头黑不溜秋的野兽。
这一幕景象,恰巧被四人看了个真切。沈豪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貔貅!”老头眼尖,率先看清了,这竟然就是一头迷你型的貔貅。
接下去,孩子哭,母亲惊,现场登时乱作了一团。就在老头准备上前时,那头貔貅猛甩了几下身体,神态郁闷,慌里慌张地转身就跑。一边逃窜,身子也在不停地变大,直至恢复原状大小。
身边的洪亮反应迅速,不待老头指令,早就一跃而出,拎着短剑,冲向那头貔貅。老头暗叫一声,随即带着阿杰快速跟上。沈豪拖在最后,张大了嘴巴,满目惊异,也紧跟着赶了上去。
而前方的那头貔貅,脚底抹油,一溜烟朝树林外面的一个湖泊跑去。还好现在正好是工作时间,游人很少,而且事发在树林深处,因此这一幕,基本上没有其他人发觉。
洪亮跑在最前,眼看着就要赶上貔貅。忽然见那头畜生疾跑几步,随后便纵身跃入湖水当中,扑腾了几下,随即不见。
三人沿湖边走了一圈,再也没有看到那头貔貅的影子。老头站在岸上,呆呆地望着湖面,若有所思。
沈豪急匆匆赶上来,跟在他们后面,久久缓不过神来。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老头回过头来,沉沉地望着沈豪,低喝道,“上古神兽,它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
“老爷子,刚才那两人,一定就是在寻找这只貔貅。”洪亮上前一步,望着老头分析道。
“你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看上去,这头畜生也不怎么听话。”
“就是不知道他们喊的‘地毯’,到底是怎么回事。”洪亮接着说。
“是啊,什么地毯毛毯的?难道这头貔貅名叫地毯?”老头说吧,微微晃悠着小脑袋,一脸疑惑,“我估计,这里一定有什么缘故。谁会给貔貅起这种名字。或许是我们听岔了也不一定……”
“嗯,我也这么想。那几个明显不是本地人,口音很重。他们喊的地毯二字,一定另有蹊跷。”
此时此刻,沈豪再也无法漠视老头的话了。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一头健硕凶猛的貔貅,从隐身到现形,然后从迷你型变成一头高大威猛的神兽。这一切,绝对不是幻觉。
想到这些,沈豪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嗡嗡直响。无数个头绪在他的脑子里冲撞着,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梳理。他紧紧捏着手掌里的一本旧书,只顾冲着他们三人微微点头。
老头很快就发现了他手心里的旧书,不禁一愣。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从哪里得到的?”
沈豪这才想起,这本书是杀手飞上半空时,从他的背包里掉出来的。
听完沈豪的叙述以后,老头猛然一震,赶上一步,身手便把旧书抢了过去。端在手里仔细一看,不觉大惊。
老头随即打开旧书,胡乱翻了一阵。在翻动中,沈豪望见这本书的装帧、字体和排版都非常奇特,跟市面上一般书籍完全不同。当时他一看到这本书,就感觉非常的奇怪。
老头把书搁在手心,打量着,掂了几掂。抬头望着沈豪,沉吟了一会,一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忽然有了一些醒悟。
“老爷子,这是什么书,怎么那么怪啊?”沈豪忍不住喊了一声。
老头一听,冲着他微微一笑。随即带大家再次回到树林当中。一路上他不停地翻阅着书页。不久,在其中的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老头照着那几页看了一会,神色忽然有些跳动。沈豪留意着他的举止,一时纳闷。
“沈豪,你自己看看吧,这书里面,有你的大名,还有关于你的精彩故事呢。”
老头说完,便把书卷起以后,露出了中间一页,递给了沈豪。
沈豪不知道老头在刷什么把戏。他接过书本,照着翻开的那一页,细细读了起来。
这一读,差点没把沈豪惊得魂飞魄散。
(十)孝陵夜哭
看完市民广场的监控录像以后,徐良急切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沈豪的号码。
就在刚才的那段录像里,他同时发现了沈豪的身影。
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录像里沈豪,居然跟另外三人混在一起。这三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身影,特别的眼熟。
而且,从录像当中可以看到,这几个人紧跟着那头貔貅,似乎是一路追赶着来到湖边,眼睁睁地看着貔貅消失在湖水里的。
徐良当时趴在桌子上,反复观看者录像当中的每一个细节镜头。之后,他又把那段录像让技侦处的兄弟带回去处理。经过放大清晰化处理以后,他终于看清了,里面那个看上去非常眼熟的身影,非常像那个在两个月前,被石头城前的神秘堆雪压伤的老头。他把网站新闻中的照片调出来对比,又让小郭过来辨认。结果他们发现,这个跟沈豪混在一起的,就是那个被积雪压伤的怪老头。
这个发现,让徐良一子就把很多线索串联了起来。
沈豪,怪老头,鬼脸,貔貅,劫案,六月堆雪,秦凤……
想到这里,他吓了一跳。在他的思路中,沈豪已经和整个案情紧密相连。
当时以为这是一起偶然事故,因此有关这个受伤老头的身份,也没怎么调查存档。因此,眼下要想了解这个神秘的老头,又得花费大力气了。
好在他眼下正跟沈豪呆在一起。这事就容易得多了。按照徐良的思路,这个老头,或许能解开六月堆雪的蹊跷之谜。而一旦解开这个谜团,那么有关秦风失踪,鬼脸作祟,甚至貔貅现世等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这个时候,徐良发现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忙碌了一天,他真的把时间都给忘记了。
走出局里时,街道上早已经灯火璀璨。徐良边走边给沈豪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以后,沈豪那头的语气有些怪异。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答非所问,好像一直是压低了嗓音在跟他对话。徐良马上敏感地觉察到,沈豪那边,或许有什么意外情况。
通话的最后,沈豪总算是说了一句实在的话。他让徐亮今天晚上十点半,去明孝陵方城找他。别早来,也别晚到。
说这话时,徐良明显感受到了,沈豪的话语中,带着几丝颤栗。
而且沈豪还告诉他,让他一个人来,尽量低调一些。到时候,他会在方城中出现,或跟他手机联系。
徐良收线以后,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有些担心。
这个书呆子,有时候怎么看都有些起愣,别真是染上什么麻烦事了吧。
但多虑无益,眼下徐良只有细细揣度沈豪的处境。同时,设计好应付几种不同情况的方案。
想到这些,他再也无心回家。直接拐到附近一条小街上面,找了家小酒馆,叫了两个菜,一个汤,外加一碗米饭,胡乱吃了个饱。
半夜三更的,沈豪会在明孝陵里干什么。那种地方,虽说是旅游景点,但毕竟是个陵墓,一到晚上,鬼鬼祟祟的,总是有些瘆人。
想到这里,徐良再次想起刚才沈豪的奇怪语气。看来,要搞清这里的原因,只有如期赴约,一探究竟。
徐良回到局里,选了一辆没有警用标志的摩托车出来。因为沈豪有言在先,让他尽量不要声张,因此他决定开着摩托车去明孝陵。
同时徐良还带上自己的手枪,以及两个压满子弹的备用弹夹。
时间还早,但徐良无心滞留,骑着摩托车早早出发。一阵转悠,摩托车出了市区,往东直奔紫金山方向而去。趁着夜色,徐良把车开得飞快,一头扎进幽深的山林之中。没有多少时候,他便来到了一座一门两柱冲天式石牌坊跟前。
这里,就是明孝陵的入口,著名的“下马坊”。 这是明王朝皇权的象征,文武百官至此,均得下马步行。六百多年岁月的侵蚀,下马坊曾经断裂倾倒,眼前所见的这座下马坊是1980年重新修复的。
徐良停车熄火,并且把摩托车就地藏了起来。这样做,也是因为沈豪交代过他,务必悄悄进入,不可声张。而去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有时间步行摸进去。
眼前这个地方,灯光稀疏。加上深山林密,远离市区,因此显得格外寂静幽暗。高大的牌坊在暗淡灯火的映衬下,树影斑驳,飘摇鬼祟,透着一股阴森和压抑莫测。
一代帝王的陵寝就在眼前。不知道沈豪今晚会跟他玩什么把戏。
遇上景区值班人员以后,徐良出示了证件。值班人员见是警察,便无声地放他一路挺进。
徐良绕过下马坊,沿着黑乎乎的小径走了一公里光景,便到了大金门。跨过大金门之后不久,一眼便望见了四方城。踏进四方城内,只看见里面有一块“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耸立其间,在黑夜里孤零零地静默着,几百年如一日。功德碑的上方,露天空旷,星光点点,而它的四周,各有一个门洞通往外面。
徐良打开微型手电,一路探摸着往前走去。没有多少时候,便踏上了蜿蜒幽深的陵墓神道。
神道幽长,在黑夜里静默着。天气有些闷热,月亮也时隐时现。徐良一个人走在里面,竖起耳朵,警惕地注意这四周的动静。神道的两边,一尊尊石兽身影鬼魅,不怀好意地隐匿在树林之中,窥视着徐良一路远去。
拐上翁仲路,越过金水桥、棂星门,眼前便是南北通轴的明孝陵主体位置。
黑暗之中,徐良目光炯炯,注视着前方。
眼前那些陵殿宫阙,高低错落,和白天所见根本不同,整个透着一股神秘和未知。
沈豪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和地点,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苦衷。
看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徐良决定不直接去方城等候,而是先到四周去摸摸情况。这完全是出于职业习惯,一旦这次约会如果真有异常,或许能从外围看出一些破绽来。
徐良摁灭了手电,让自己的视力尽量适应眼前的黑暗。亮着手电,基本上很远就能被人看见,不利于自己隐匿。
他斜插着离开陵墓轴线上的小径,开始在旁边的树林里转悠。来到陵园围墙根下以后,他暗暗提起,攀住围墙,一纵身便跃上围墙顶部。
趴在围墙的顶部,四周景致一览无余。徐良猫着腰,蹲在墙顶上面,四周张望。
陵园的外面,群山环绕。远处的高矮山峰此起彼伏,如一头头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不怀好意地面对着徐良,虎视眈眈。
徐良四处张望,忽然发现身后某处有一道暗光一闪。他猛然一个激灵,朝着亮光闪起之处,凝神观看。
从位置上看,那边应该是四方城所在地。这个地方,他刚才经过时,并无异常。
又是一闪!
这一下,徐良看得真切。四方城空荡荡的顶部,方才忽然又闪烁了一下。那种亮闪,有点类似闪光灯的光芒。
徐良暗暗纳闷。这么晚了,陵园里怎么还会有动静。据他所知,明孝陵内并没有值班人员夜间巡逻的制度。基本上可以排除工作人员在那边活动。
徐良马上感到了一股异常。他抬头注视了一会,随即跃下围墙,猫腰朝四方城赶去。
四方城原名神功圣德碑亭,是明孝陵主建筑群的引导,建于明永乐十一年(1413),建筑平面为正方形,因其四四方方,南京人俗称四方城。其中间有一条甬道,穿过甬道可以登上明楼,碑亭顶现已不存在,据专家推测,碑亭顶部原为重檐歇山式,覆盖者黄色琉璃瓦。这些早已被太平军给摧毁了,现仅存四壁,还在执着地守护着那块巨大的碑石,向后人提示着一段遥远的历史片段。
徐良隐身在四方城旁边的树林当中,绕着四方城走了一遍,仔细观察。
刚才那两次闪烁,徐良看得真切。因此,他毫不怀疑眼前的这种宁静,只不过是一个假象。想到这些,他暗暗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替自己打气壮胆。
一人夜闯明孝陵,这事听上去好像并不难。但身临其境之后,徐良还是感到了几分紧张。
走到四方城东面门洞前时,徐良迅速闪出树林,贴身靠在城墙脚下,慢慢朝着门洞逼近。这里的蚊子很多,徐良每次停下脚步,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像一群强盗,叮上几口便溜之大吉。没有多少时候,徐良裸露的部位,就被咬了很多口,奇痒难熬。
夜色暗淡,但总归还是有一些亮色。徐良把自己隐藏在城墙投影的黑暗中,慢慢地转到城门口,探出头去,仔细打量着里面的动静。
四方城内的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是朱元璋第四子、明成祖朱棣为其父所立的。碑文由朱棣亲撰,计2746字,详述明太祖的功德。碑座、碑额雕琢瑰丽。驮碑的石龟本名赑屃(音bixi),也称龟趺,相传是龙的九子之一。龟趺高2.08米。碑高8.78米,是南京地区最大的碑刻。
徐良观察了一会,城内并无半点动静。而且里面除了石碑,并无他无。因此很容易就看清了所有角落。
确定里面没有异常,徐良贴着城墙,快速闪进城内,四处张望。
城内悄然无声。
这时,有一阵浓烈的气味突然迎面扑来。徐良闻见这股味道,暗暗一惊。
这股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以前在被劫金店的玉石柜台里,沈豪家的床底下,还有中国人民银行门前的石貔貅上,都发现过这种臭味。
闻到这股味道,整个案件仿佛一下子闪现在了徐良眼前。他暗暗吃惊,怎么这里也有这股味道。
徐良蹲在暗处,细细辨别着气味的来源。不久,他确定这股气味,来自石碑下面的龟趺。
他赶紧靠近龟趺,蹲下身子,探出鼻子,忍受着强烈的臭味,顺着龟趺的身体,一点点嗅闻过去。不久,他发现气味来自龟趺的口鼻部位。伸出手去,轻轻在龟趺脸上触碰了几下,手掌上马上就沾满了粘糊糊的东西。这和他在银行门口的貔貅脸上找到的东西,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徐亮登时惊呆了。难道他手中的案子,还会把这头龟趺牵涉进去吗?
除此之外,四方城里好像再也没有值得徐良关注的地方了。
由于龟趺身上有很多臭烘烘的粘液,因此引来了很多飞虫,围绕着整个石碑嗡嗡上下飞舞。徐亮撩起衣服下摆,奋力朝四周甩动着,驱赶着这些讨厌的吸血鬼。
忽然,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海。
龟趺……貔貅……
——这两头灵兽,竟然都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龙生九子之一。闹了半天,是一对实实在在的同胞兄弟!
传说中龙生九子,各有千秋。龟趺形似巨龟,善于负重,因此大都出现在石碑底部。而貔貅却以敛财镇宅及凶悍护主而闻名,人神共敬。
想到这个,徐良登时惊呆了。
难道,他在外面发现的那头貔貅,甚至于自己正在经办的那个案子,还会跟眼前这头负重了几百年的龟趺有什么牵涉吗。
正在这时,徐良忽然感到头顶上方有几丝轻微的窸窣动静。抬头望去,猛然见到顶部有一个黑影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徐良暗声惊叫,身体一挺,一个后滚翻,后仰着便朝城墙翻滚过去,迅速远离龟趺。与此同时,掏枪在手,贴着墙壁,朝着碑额严阵以待。
碑额上面,此时果然有一个黑影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徐良借着夜色,看得真切。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刚才进入城内,竟然没有留意碑额顶上的情况,实在是大意了。
这个时候,碑额上面的那个黑影,忽然动了一下。徐良望见,双手执枪,死死地盯着对方。只要对方有半点侵犯的举止,他会毫不犹豫地朝他开枪。
那个影子动了几下,忽然呼地站起,四方城顶部空旷,没有任何遮掩。对方站起之后,整个人登时显露在夜幕之中,显得尤其的鬼魅狰狞。
徐良暗叫一声,凝神端详。黑暗中见此人身影矫健,低着脑袋,直盯盯也在朝徐良打量。徐良单手执枪,掏出手电,拧亮了就朝对方照射过去。
对方见此状况,身影一凛。踩在狭窄的碑额顶部,忽然一个下蹲。随后,原地发力,就在徐良的注视之下,“嗖”地一声,竟然原地腾起,朝着东面的城墙壁顶部轻盈掠去。
在夜色的映衬下,徐良只看到有个人影如一只大鸟,从石碑顶部轻盈弹起,优雅地蹦向旁边的城墙顶部。好几米的跨度和落差,竟然在这个人的脚下,如履平地。对方一个腾身后,在半空中快速甩动两腿,随着呼啦啦一阵暗风响起,对方转眼就跃上了城墙顶部,稳如磐石。
徐良登时就被他的身手所折服。再看那人时,见对方紧跟着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城墙,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徐良拎着手枪,疾步追出四方城。放眼望去,四周寂静,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没想到这人的功夫这样了得。这要是对方在四方城内有心陷害自己,恐怕自己早就着他的道了。
徐良望了一会,重新回到了四方城内。抬头望着十来米高的石碑,心里暗暗嘀咕。
这么高的地方,对方上去干吗?总不见得没事上去乘凉的吧。
徐良用手电朝碑额上面照射了一阵。他看到,那个碑额顶部光溜溜的,而且十分狭窄。估计最多也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宽,不会有什么东西藏得住。刚才那人,或许基本上就是想躲避徐良而爬上碑额的。
不过按照他的身手,其实要躲避徐良,根本不用那么费劲。随便想个什么方法,都比这个要来得简单直接。四方城四个方向都有门洞,迷宫似的,要想跟人捉个迷藏,实在太容易不过。
这人如果不是因为躲避徐良而爬上石碑,那么或许他原本就一直呆在那里。至于为什么,徐良一时还搞不清楚。
由此他联想到,书呆子今晚约自己到这个鬼地方见面,会不会跟刚才这个怪人有关。
没想到这个案子真的越来越复杂了。想到这个,徐良忽然感到既兴奋又紧张。
正在冥想之时,忽然头顶又是一阵闪亮。当徐良感觉到这股闪亮时,刚一抬头,亮光早就消失殆尽。亮度和速度,真的就跟闪光灯差不多少。
徐良惊骇地仰起头,四处寻找,希望那股亮闪再次显现。但等了一会,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这是他亲眼看到的第三次亮闪。而且他确定了,这股亮闪,就出现在这个碑石的上空,稍纵即逝。
于此同时,他借着手电光束,忽然发现,原本光秃秃的碑额顶部,此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显露出来。
徐良把手电光束死死对着碑额顶端,凝神端详。
真的,碑额上好像真的有东西搁在那里。
一阵微风吹过,那个东西忽然哗啦啦一阵翻动。徐良仔细辨认,发现上面这个东西,很像是一本书。
徐良一愣,刚刚想着继续查看。猛然间那本书在一阵微风之中,快速翻动。随后忽然一歪,便从碑额上面翻转着摔落下来,“啪”地一声,掉在徐良跟前。
徐良飞身后退,避开几步。直到书落地之后,他才完全看清,这就是一本书而已。
他满心狐疑,慢慢靠近着,伸手捡起那本书。端在手心,就着手电光一看,发觉这是一本非常奇怪的书。
徐良随手翻阅着,百思不解。他断定,他第一次用手电照着着观察碑额时,并没有发现这本书。
翻动书页之时,徐良抬手腕看了看时间。猛然发觉跟沈豪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于是他赶紧收起怪书,插进裤子的后兜。随后绕出四方城,向约定的方城明楼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跑过石望柱,跨过御河桥,绕开文武方门,再穿过孝陵享殿,前面就是内红门了。
内红门又称“阴阳门”。在传统意义上,过了这道门,就意味着阴阳两界相隔。也就是这道门,将陵寝分为“前朝”和“后寝”,“后寝”是朱元璋及皇后亡灵的安息之地。
再跨出一步,就到了皇帝老儿的阴室了。
想到这个,徐良的心理不免有些忐忑。闷热的夏夜,感觉却有些阴冷嗖嗖的。照例说他身为警察,无论身处何地,都应该浑身是胆,无所畏惧才对。但徐良知道,那绝对是CCTV新闻联播里才这么说,全他娘的扯蛋。
沈豪这个鸟人,待会碰面,一定先给他骂个狗血喷头。娘的,什么狗屁大的事,不能在电话里跟自己说。就算你要约个地方,南京那么大,哪个地方不好,偏偏要约到这种皇帝老儿的陵墓里来,这不是自找罪受么。也算自己犯贱,还真的听了他的鬼话,活该大半夜的闯进这种地方来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徐良身手摸了摸屁股后袋里的那本书,转念又一想,或许今晚这里还真的会有事。沈豪再混,没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也万万不会约他到这种地方来溜达。又说了,这本书也算是一个例证。
徐良暗自嘀咕着,继续朝前摸索。抬头一看,眼前一个高大的建筑物横亘在了眼前。徐良稍稍想了想,知道这就是约定的目的地,方城明楼。
要想爬上方城明楼,首先得过升仙桥。过了升仙桥,随后就钻进一道高大拱门。拱门实际上就是一个很长的隧道。穿过隧道,右转弯便见一处宽大的石阶。沿阶而上,就上了方城。
整个方城用大条石筑成。方城下部为石刻须弥座,上面用条石砌筑,在束腰部分刻绶带纹和方胜纹。方城的东西两侧有影壁,俗称“八字墙”,上面覆盖着琉璃顶,下部是两层砖雕须弥座,墙面四角装饰砖雕花纹,内容有石榴、万年青、牡丹等,象征子孙繁衍、江山永固和幸福美满,这些砖雕是中国明代早期砖雕艺术的杰出代表,经历600多年,花纹仍清晰完整,因而十分珍贵。
徐良心里默默记忆着有关方城的资料讯息,脚下并不停留,借着夜色,猫腰迅速拾阶而上,很快就到了方城顶部的明楼内。
他在明楼内找了个角落,把自己隐身以来,拿出手机,调到震动档。随后又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的十点半,还有不到十分钟。
明楼俗称“马娘娘梳妆台”,东西长39.15米,南北宽18.40米。正面南门开三孔券门,东、西、北三面中部各开一券门,地面铺的是方砖。明楼原来是有顶的,覆盖黄色琉璃瓦,飞檐翘角,十分壮观,可惜毁于清朝咸丰年间清军与太平军的战火,仅存四壁。
这些资料,徐良作为一个警察,老南京,早就印在了脑海深处,随手拈来。
抬头观看,方城后面就是宝城宝顶。宝城是一座环绕宝顶的封闭性城垣建筑,平面为不规则圆形,以条石作基础。宝城内的宝顶就是独龙阜,坟丘利用独龙阜山岗,依山就势而筑,后又经过人工修缮和填补,所以显得高大丰圆,气势不凡。考古调查发现,坟丘上面加筑了卵石层,既可以防止雨水冲刷,也可以防盗。宝顶上,树木参天,明太祖和马皇后的地宫就在这宝顶之下。
但是有民间传说,这里并非明太祖的真真葬身之处。传闻朱元璋死后,舍弃了精心建造的陵寝,另葬他处。之所以要在南京城的十三个城门同时出殡,目的就是迷惑百姓,以防真实葬处泄露而引起陵墓被盗。但这些都是民间传闻,其中不乏以讹传讹,不足为信。
沈豪这个家伙,也不知道现在在什么位置。一个人呆在明太祖的坟墓上,总是有些胆怯。
不知道他这么鬼祟神秘,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徐良捏着手机,盘算着是不是给沈豪打个电话问问。他找到沈豪的手机,试着摁下拨通键。
没想到话筒里传出的,是一个关机的提示音。
徐良暗暗责骂着沈豪。这种时候,居然他娘的关机。
会不会是这个混蛋存心在捉弄自己?想到这里,徐良登时火冒三丈。但随后他就否定了这种猜测。
转念之间,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但四周寂静,只有成团的蚊子上下飞舞着,接连撞击着徐良的裸露部位,伺机下口。
徐良不停地摆动着身体,暗暗烦躁。暗夜中,他抬眼望着明楼高低参错的豁口,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不详。
沈豪,赶紧给老子死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明楼上空忽然变得闷热起来。原本微微吹拂的暗风非常舒爽,但现在却再也感受不到。围着徐良狂轰滥炸的蚊子也忽一下子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徐良暗自惊异,抬头四望,只见方城四周,古树肃立,黑压压就把整个方城围绕起来,就像是大兵压境一般,看着忽然让人有些惊颤。
就在这股死一般的寂静中,异象突起。
一个声音,忽然就从方城上空的半天里响起,幽怨,舒缓……
就在徐良的惊骇之下,那股声音兀自快速放大着,一阵高过一阵,如泣如诉,绵延不绝。细细听来,只感到心中猛然涌起一股情绪,随着那股声音一起,不自觉地被它牵引,暗示,随着它的音调的变幻,在胸口肆意蔓延开来。最后,如哽在咽,不吐不快。
徐良蹲在墙角,微微颤栗着,在黑暗里静静聆听这个声音。满心的疑惑,此时已经变成一股强烈的惊愕。就像是一个烧滚了的锅炉,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这股声音,居然是一个女人的凄厉哭声。
而且这股声音,真的就来自于方城明楼的正上方,凭空响起。声音悠长,瞬间就传向四周,响彻整个紫金山。
徐良扶着墙壁,努力站起身来,愣愣地仰起头,凝望着漆黑的夜色,静静聆听着。头顶上方的哭声,时而凄厉,时而哀怨,在黑夜里越来越清晰。徐良听到激烈处,心脏也忍不住有些战栗起来。这不仅仅是因为这哭声出现的如此诡异,而是这股哭声,让徐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透彻心扉。
徐良肃立在夜色当中,慢慢地开始镇定下来,他的脑子转得飞快。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心头猛然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孝陵夜哭吗?
登时,徐良被这个突闪出来的念头给震住了。
《明史.五行纪》中记载,崇祯十七年的一个深夜,南京明孝陵方城附近,忽然传出一阵悲切的哭声。附近的许多驻军和百姓都听到了,一时间大惊失色,众说纷纭。关于此事,其它一些明人笔记、后世诗作中也有很多记载。从各个方面都印证了这事并非子虚乌有。此后,南京百姓更是把它当成街谈巷议,至今老少皆知,津津热道。徐良从小就听老人讲起这个故事,之后也在各种地方见到类似的资料,对此并不陌生。
但当时明孝陵是皇家陵寝,绝对的禁地,肯定有官兵日夜护卫,普通百姓是绝对可能被允许深夜进去的,否则便是死罪。因此不可能有百姓或盗墓者深夜跑到孝陵里莫名其妙地大哭一场。
另外,当时有一位军官曾经描述,在半夜里醒来听到的那股哭声,非常清晰,他和兄弟们个个都听见了,绝对不会有错。
但明孝陵范围如此之大,就算有人在明孝陵方城上哭泣,要使附近的驻军百姓等人听到哭声,那得多大的声音?正常人能办到吗?而且那些听见哭声的百姓,离开明孝陵就更加遥远了。一个人的哭声,在深山老林里面,怎么可能传得出八九里地呢。这种事,除非运用现代扩音手段,那还不一定有这样的效果。
那么,三百多年前那个黑沉沉的夜里,到底会是什么人,独自躲在孝陵里面,嘤嘤哭泣?
这个谜团,至今无人能解。
而眼前这股哭声,不就是孝陵夜哭的再次显现么!
当下的状况,跟史书上记载的孝陵夜哭,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传说中的景象,居然真实出现在了眼前。而且来得那样的诡异。
半空中的那股哭泣声还在继续着,时而咿唔婉转,时而酣畅淋漓。徐良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自镇定。此时此刻,他早就放弃了隐蔽,孤零零站在空旷的明楼上面,仰望星空,神色敬畏。面对着浩淼的黑夜,和这股绵延无尽的哭声,无可救药地沉醉其中,恍若梦境。
(十一)
老头费了九牛二虎的劲道,循循善诱,试图让沈豪相信,这是一本来自未来的书。
而当沈豪看完其中一段内容后,他简直就要疯了。
书中记录着一个叫沈豪的人,在一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而这个人的出身,家庭,学历,职业,喜好,朋友,甚至是身高体重等所有信息,竟然跟他完全一致,不差分毫。
更要命的是,这个和自己同名的人,他的女友也叫秦凤,是一个物理学家。
看到这里,沈豪感到自己的两腿发软,心跳过速,几乎就要把持不住。
在这本书中,这个叫沈豪的人,遇上了跟自己眼下一模一样的遭遇。书中的描述非常概括,一共只有几百来字。但就是这几百个字,却字字刺在沈豪的心头。
书中说,这个叫沈豪的人,在遭遇一系列离奇事件之后,鼓足勇气,挺身而出,和一些鬼祟邪恶针锋相对地争斗了一番,最后匡扶了一段历史,同时也拯救了自己和亲人。
沈豪当时看完这一段之后,翻转书本,反复打量着这本奇怪的书。
这本书无论是装帧设计,纸张排版,甚至是个别文字,都跟眼下的书籍很不一样。沈豪甚至从未听说书上标注的出版社名称。直到后来,老头终于让他相信这是一本来自未来的书以后,他才明白,一百年以后的书籍,就是这副模样。
同时他也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一本历史普及类读物。书中的这一段,概要记述了一百年前的某个历史事件,现在看上去,这段历史,无疑就是他们眼下正经历着的这段时期。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会被人如实记载在历史书中,一直流传之百年以后。而这本百年以后才应该出现的书,现在却出现在一百年前的今天。
沈豪捏着那本来自未来的历史书,又联想起老头所说的“人间潜伏者”这个蹊跷名词,特别想到秦凤至今生死不明,登时有些气急。他只感到热血上头,身不由己,再也忍不住。他开始喘息,夸张地摆动着肢体,将书重重摔在地上,冲着老头怒声呵斥,声嘶力竭。
“你们这帮神棍,老子受够了!”
老头一见沈豪这幅模样,马上估计到,他有点受不了接连出现的那些怪事了。
的确,这要是换了自己,也铁定会立即崩溃。
老头摁住正在发怒的沈豪,一个用力,便把他按坐在了地上。
沈豪奋力甩脱老头的胳膊,愤然站起。当胸揪住老头的前襟,瞪着眼珠,恶狠狠一阵推搡。
“你快说,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
洪亮见状,欺身过来,准备替老头扯开沈豪。老头抬手示意了一下,让洪亮别管这事。
“年轻人,别冲动。”老头捏着沈豪的手,用力一拽,轻易便扯开了。
“这确实就是本百年以后的书。有可能是那两个人带过来的。”老头捡起书本,沉吟着说。
“沈豪,你知道平行空间吗?”老头忽然问。
沈豪一听,马上就惊异起来。
平行空间这个词语,他之前在秦凤的口中听说过无数次。但,这个词语现在正从一个邋遢的老农嘴里说出,这不由得让沈豪肃然起敬。
“有一种理论说,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个不同的空间层面组成。我们现在所能感受到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另外的那些空间,我们看不到,摸不着,但他们却真实存在……”老头吃力地说着这些,神情严谨,迫切希望沈豪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沈豪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因为一直跟秦凤呆在一起,因此对于这些东西,他还是了解一二的。起初,他管这个叫培养共同语言点。后来看着看着,也有些迷恋这方面的理论起来。
老头所说的平行空间,其实由来已久。爱因斯坦、霍金等人都对此有过描述。但最终的理论,尚未完成奠基。目前还处于一种争论和探讨状态。
这种平行宇宙的大致概念,跟老头说的差不多。就是说在我们这个宇宙中,还有无数个和我们基本类似的空间存在。所有这些空间,相互叠层,却永远不可能相交。我们无法感受到他们的存在,他们也是。彼此相安无事,在各自的空间里生存着。
而且按照之前的猜测,各个平行空间里的物质构造基本相同,不过时间概念却不同。我们所处空间的时间流速,很可能比其他空间要快速,或者缓慢。这就会带来一个现象,那就是不同的叠层空间里面,所处的时代是不同的。
这个现象,秦凤曾经跟他深入解释过。而且,还提到过一个名词,好像叫普朗克常量。
“老爷子,这个事我知道一点,你赶紧往下说。”沈豪不想听老头解释平行空间了。他现在想知道很多事。马上。
“嗯……”老头望了沈豪一眼,估计这个年轻人比他还懂得这些,便也不再罗嗦。
“现在我可以把一些事跟你解释了。先说说那个‘人间潜伏者’吧。”
沈豪没有回答,静静站立着,听他叙述。
“我们三个人的祖先……”老头用手一指洪亮和阿杰道,“都是来自未来的潜伏者!这些未来潜伏者所在的空间,大致和当下超前一百年左右的时间。那个世界的历史和构造,实际上和这里一模一样,是当下世界的一个影像。也是眼前这个世界一百年以后的模样。他们百年前的历史,就是我们当下正在进行着的时代……
“好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利用时空缝隙,奉命来到当下这个时空里,深深地潜伏下来。潜伏的目的,是为了在每一次时空缝隙出现时,防范阻止一些无法预料的结局发生。这样的潜伏者,当初遍及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数量无可统计。但现在还有多少潜伏者的后人依然身怀灵性,醒悟着忠于职守,那就不知道了。潜伏者绝不会对这个世界的发展作出任何特殊的干涉。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同于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凡人。他们可能是当下世界中的一个农民,官员,军人,妓女,小商贩…… 他们跟这个世界完全融合,平时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你说的时空缝隙是指……”沈豪插了一句。
“时空缝隙这种说法,在现代世界也已经有所提及,而且也算是比较准确的。实际上,潜伏者所在的宇宙,在这方面要比当下世界领先好几百年。在几百年以前,他们的水平就已经达到相当的程度。那时他们就可以掌握并利用时空缝隙出现的规律,把我们的祖先送到这里……
“所谓的时空缝隙,实际上就是两个相互叠层的空间,在某个交界处发生了泄漏。你们现在有人把这个叫做时空奇点,也很正确。它就是一个空间叠层的奇点。它的发生,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神奇,任何事物,总会有一个概率问题。时空叠层的面积这么庞大,总会出现一些局部的瑕疵。这种奇点,很难用任何科学理论来解释得通,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一直把他当成是一种偶然。
“平行空间的叠层架构,总体上是稳定可靠的。出现这种时空奇点的概率极低极低。但如果加上时间这个因素,也就不难理解时空奇点的发生了。这就好比一个驾驶技术极佳的人,开车磕撞到别人的可能性极小。但如果加上时间这个因素,这就很难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叠加,三十年,四十年以后,他的技术再好,也肯定会遇上一些小磕小碰……”
听到这里,沈豪稍稍对他们有了些了解。望着老头一脸正色,他凭借直觉感到,这一切很有可能是真实的。秦凤时常念叨起的那个平行空间,真的存在。想到这些,历史系讲师热血沸腾,有些抑制不住。
老头盯着沈豪,见此也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想入选潜伏者这个角色,绝对需要过人的综合素质。我们的那些祖先,当初都是一些异能者,身怀各种绝技。学识、胆量和体能远远超越常人。几百年以前,他们潜入这个世界以后,便以各种身份掩饰起来,融入平常人当中,成家立业,生老病死。如果在他们有生之年,时空缝隙没有出现异常,那么他们就算是完成了使命,和平常人一样安然离世。而每一个潜伏者,在其有生之年,必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他选中的后代。然后再传授给后代各项技能,教育他们严格遵守潜伏者的职业操守。培养他们的献身精神……”
听到这里,沈豪暗暗惊讶。
“那,潜伏者到底肩负着什么样的职责呢?”
“嗯,这个你问到点子上了。前面已经说过,某些地方的时空交界处,会不定时发生泄漏,产生时空奇点。而出现时空奇点时,最可怕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老头说着说着,居然饶有兴趣地反问起沈豪来了。
沈豪一时哪里摸得准这里的玄机。只得冲着老头摇了摇脑袋。
老头笑笑,似乎是因为难住了大学教授而有些满足,“一旦时空奇点出现,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两个时空之间的物体相互泄漏!”老头说到这里,忽然神情严峻。他身后的洪亮和阿杰两人,同样一下子眉头紧皱起来。
“两个不同时空之间的物体、人、甚至是一头不起眼的动物,一棵杂草,一旦泄漏到另外一个时空当中,便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弄得不好,甚至会导致无可挽回的时空崩溃,或者时空颠覆。”
“时空崩溃?时空颠覆?”沈豪喃喃自语,大惑不解。此时此刻,他的思路开始不自觉地紧跟着老头一起转动。之前的那些怀疑,此时已经烟消云散。他现在愿意相信,这老头所说的,全是事实。
“对!”老头斩钉截铁地暗喝一声,目光炯炯。
“沈豪,就拿这一次发生的事来说吧。可能你还不知道,就在几个月之前,异常时空泄漏刚刚发生过。”
沈豪听到这里,又是一惊。
“老爷子……你是指……”
老头没有正面回答。他抬起头,望着天际,目光深远。迟疑了片刻,这才继续道:“几个月前,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南京石头城发生的怪事?”
沈豪一愣,脑子快速转动。
“南京石头城内,有一处‘鬼脸照镜子’的景区,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吧!”老头不等沈豪醒悟,暗声提醒。同时,说到鬼脸照镜子时,老头的目光明显有些异样。
沈豪听到鬼脸照镜子这个几个字,浑身一个激灵。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地方。掳走秦凤的那个影子,长着一张丑陋的怪脸。这张脸,跟石头城内的那张鬼脸一模一样。
“我知道……那儿怎么啦?”
“那里就是这次时空泄漏的一个奇点。它正好从那张鬼脸处裂开。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泄漏了!”
“真的啊——”沈豪暗喊一声,瞪大眼睛看着老头。
“当然是真的。”老头不屑地朝他望望,继续说道,“这一次时空发生泄漏前,我们感知到了来自地磁和日月星辰的异常变化。这也是我们潜伏者从小修行的一门功课。在时空奇点发生以前,总会有一些先兆出现在奇点的四周上空。而我们必须感知到这种异常先兆,并且尽快找到奇点的确切位置。然后召集同伴,守在奇点即将发生的地方,监控着时空缝隙发生时,是不是有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具体说来,就是会不会有两个时空的物件相互传递穿越。这就是潜伏者的职责之一。”
“哦,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的一个大清早,在石头城附近发生过一次巨大的响声。响声过后,就在鬼脸照镜子的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雪堆!当时引起过巨大的轰动。但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揭开这个谜团。当时,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堆积雪,是不是从另一个时空里坍塌进来的?”
“嗯,你很聪明么,不愧是大学老师。那一堆积雪,就是从另一个时空里坍塌进来的。你要知道,在这次发生泄漏的对方时空里,当时正好处于严冬季节。石头城鬼脸所在的位置点,正对着另一个时空的雪场。当奇点发生时,堆砌在那边的厚厚积雪,一下子顺着泄漏处轰然砸来……”
“哦——”沈豪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敬畏的眼光望着老头。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老爷子,按理说,砸进来一堆积雪,应该算不了什么吧。我看不会对两个时空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老头听罢,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暗斥道:“你知道个啥?要真的只是砸进来一堆积雪,我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么?”
“那……”
“好吧,我这就告诉你,这一次从奇点里面砸进来的,不仅仅只是一堆雪。”
“是么?还有什么呢?”沈豪紧张地望着老头。此时,他已经被老头的惊恐神情深深感染到了。
“还有一头畜生,也顺着这个奇点溜进来了!”老头说到这里,忽然愤慨起来。语气也变得生硬烦躁起来。似乎这头畜生,注定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和危机。
“畜生?”
“是的,一头大畜生。”
说到这里,沈豪忽然又变得聪明起来。
“我猜……是不是那头貔貅?”
“果然聪明。”老头说到这里,勉强一笑。顺手把洪亮和阿杰带到跟前,和沈豪重新介绍了一下。原来,洪亮和阿杰也是潜伏者的后人。
“老爷子,按理说,你们应该拦住那只貔貅,不让他进入我们这个世界啊。”沈豪想了想,纳闷地说。
“是啊……哎……”老头说到这里,连声叹息,“这都怪我们无能啊。作为潜伏者的后人,我们至今还算清楚自己的职责。但身上的功力和异能,却差不多丢得干干净净了。和我们的祖先比较,我们基本上就是废人一个,早已经无力承担起潜伏者的重任了!毕竟,从第一代潜伏者到现在,时代相隔得太遥远了。期间没有发生过一次泄漏,大家过惯了太平岁月,斗志消沉,每一代潜伏者身上的异能,也在慢慢地削减消磨。任何一门技艺,长久不用,再加上岁月流逝,慢慢的衰退荒废,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不过当危机真真来临的时候,就会措手不及,贻误大事。”
老头说到这里,抬手举起手中的长剑。仔细凝望着生锈了的剑鞘,苦笑着说,“别说是身上的技艺了,就连这些世代相传的宝物,如今也早就失去了灵性。现在,它还不如厨子手里的一把菜刀来得好用!
“那天清晨,当那个泄漏点出现的时候,我们三人都在现场,也算是严阵以待了吧。当积雪从里面坍塌进来时,我们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这些积雪如果没有外力,一般是不可能自行塌落进来的。造成这样的后果,一定另有原因。果然,随着积雪的坍塌,我们看到有一头貔貅兴冲冲地从泄漏点一头撞了进来。当时我没防着,并且也躲得慢,当场被那头畜生的后腿蹭中,差点就要了我的老命。住进医院敷药打针,回家又休息了几个礼拜才恢复过来。”
“你亲眼看到它闯进来的?”
“那还有假?那畜生闯进来的时候,还不懂得应该隐身。直到跑出几步之后,才醒悟过来,嗖地隐身,不见踪影。在它隐身之前,我们三人有心想把它拦住,再往回赶。但刚一动手,马上就感到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奇点的这一头,算是闯下了大祸。”
老头说到最后,脸色铁青,满脸的愧色。就好像是犯下什么滔天罪行了一般。再仔细想想,也就很能理解他们三人的感受。毕竟,他们如今虽说技艺全失,但内心的那股使命感还在。这样一来,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的心境,怎么会不让他们倍感煎熬呢。假如他们丢失的不仅是技艺,连使命感和自己的渊源身份一并遗忘的话,也就不会有这种痛苦了。
“老爷子,你别急。慢慢想办法……”沈豪胡乱安慰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登时有些失色。
“老爷子,那这头貔貅又为什么要掳走我女朋友啊。我跟它可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老头看了看沈豪,并不为他的话语所动。他冷冷地沉默了一会,这才道:“是的。所以这一次的事件,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沈豪望着老头,眼含期待。
“我们现在查清楚了。这头貔貅的闯入,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谁呀?”
“就是刚才想杀你的那两个人。”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都知道了,这两人竟然也提前获知了时空奇点会在这里发生。他们的手中,肯定持有某种灵物。否则的话,平常人是不可能做得到这点的。依照这个灵物,他们不仅预知了时空奇点,而且还成功地把一头貔貅从对方时空引诱到此!”
“他们干吗要这么干?”
“这个还不清楚。不过,我们估计会跟你的女友有些关联。他们掳走你女友,总得有个理由吧。对了,你女友她是做什么的?”
“她是一个科研人员,研究量子力学的。”
“量子力学……”老头听罢,喃喃自语,忽然有所触动。
“老爷子,那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我女朋友不能一直在他们手里啊。”沈豪焦急地望着老头,声音都有些哭腔了。
“沈豪,你别急,我们找到你,就是想利用你和你女友这条线索,找到他们。现在的情况是,那两个人一门心思要找你索命。而那头貔貅又劫持了你女友。你和你女友,是唯一能够让我们靠近他们的线索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做你们的诱饵,把那两个人引出来,然后你们再一拥而上,冲他们一顿老拳?”
身后的阿杰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好像你们也做不到这个。之前已经有过这样的机会了。”沈豪忽然想起之前在小巷子里的一段历险。
“是的。所以我们要改变策略。好好利用那头貔貅,还有你的女友。”老头接过话题,继续说道,“刚才我听你说,你女朋友是搞量子力学的专家,我马上就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他们劫持你女友,有可能跟平行时空有关。”老头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你知道吗?平行时空这个概念,最初就是从量子力学当中演化开来的。”
沈豪一听这个,马上就想起,之前秦凤说起过的一个名词。
普朗克常量。
(十二)
沈豪没想到,世界上竟然真会有“人间潜伏者”这样的神秘人群。
通过跟老头的对话,沈豪基本上已经认可他说的那些事。不过事后,他总感到这事太蹊跷了。在这两天里,自己好像一下子脱胎换骨,撞进另一个虚幻世界。甚至连基本的世界观都在发生着改变。面对这三个神棍,沈豪左右摇摆,但又不肯轻易放弃,一时没了主意。
而实际上,不管沈豪愿不愿意,唯一能够解释那么多离奇事件的,也就是这三个毫不起眼的潜伏者。
老头说到最后,逼着沈豪表态,是不是愿意配合他们行动。一旦答应下来,那他就得绝对服从他们的指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让沈豪干什么,他都得无条件服从照做。否则的话,他们只有放弃这块,另想办法。
沈豪真的不想让他们放弃。他想过了,面对这样的对手,光靠自己和徐良两兄弟的力量,根本就没法和对手较量。徐良虽然是自己兄弟,也很牛逼。但把他跟那三个神棍相比,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们三人,虽说异能已经消散无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的那份底蕴和气场,却是明摆着的。
但真的要他一头扎进那三个潜伏者的队伍当中去,他也不免有些犹豫。
老头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他沉吟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沈豪说道:“沈豪,我知道你的想法。这样吧,为了让你彻底打消顾虑。我可以用一件事,让你来验证一下我们所说的话。”
“哦?”沈豪一听,感觉这样最好不过,“你想怎么做?”
老头一听,暗自气愤。敢情,你小子还真的有这份心思啊。
不过再一想,也就不去计较沈豪了。毕竟,任何人,在第一次听见人间潜伏者这个名字时,有些半信半疑,也很正常。
于是老头把他的计划说了说。沈豪听了,登时敬畏地望着老头,当场就对他刮目相看。
期间他接了徐亮一个电话,又回家拿了些东西,便匆匆跟着老头一起离开。
三个神棍顶着烈日,把沈豪带到明孝陵东侧的前湖附近。这里山林密集,荒无人烟。钻进阴凉的山林之后,马上就感到一股神清气爽,扑面而来。
就在山坡一侧的树林中,隐隐显露出一条人为踩踏出来的小径。这条小径,曲曲折折的,竟然一直就朝着明孝陵右侧靠近。
老头年近六十,步履矫健,看不出半点老态。相反,倒是沈豪这几年少了运动,一口气爬了座不到百米的山头,就感觉腿软气喘。
没有多少时候,他们赶到了前湖边。前湖又叫燕雀湖,是明孝陵整体格局中一个很重要的湖泊,位于明孝陵右边靠前,是传说中明孝陵朱雀之地。
燕雀湖水面开阔,既可蓄陵寝御河之水,又成朱雀之象。风水上所谓“玄武低头,朱雀翔舞”,在此得到了体现。从空间上看,明孝陵从大金门开始,至碑楼、神道、石望柱、棂星门、金水桥、文武方门、享殿、宝城,其走势呈北斗星状。从大金门到金水桥部分为勺斗,从金水桥到宝城部分为勺柄。从玄宫所在地的宝城来看,其东有青龙象,西有白虎象,且“龙砂”高于“虎砂”。而西南面的这条前湖为朱雀象(前湖又称燕雀湖),明孝陵整体上就符合“远朝近案,前有照后有靠,左右有砂环抱”的吉祥格局。 这其中,远朝指江宁的东山;近案指梅花山;前照指前湖;后靠指钟山;左右砂,指独龙阜山峰东西边的龙砂和虎砂两座小山。
“我在这里找了份活,平时每天就在这儿清理燕雀湖里的垃圾杂物,四周种些树苗,林子里还放养着不少梅花鹿呢。”老头边说边打开门锁,一行人鱼贯进入。这个时候,天色马上就要暗淡下来了。
老头之前对沈豪说过,带他到这里来,就是想让他见证一个预言。以此让沈豪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并非杜撰。而在听说了老头的计划后,沈豪的心里登时充满一股强烈的期待和惊诧。
老头说,他预测今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明孝陵内将再现传说中的“孝陵夜哭”奇景。
沈豪一个历史系硕士,当然清楚孝陵夜哭的典故。但眼前这个潜伏者,居然扬言它在今晚会再次显现,这让沈豪一下子感到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了。
沈豪问他,你是怎么知道今晚会有“孝陵夜哭”再现的。老头说,这也是一种预感,就跟那次石头城鬼脸发生奇点一样。他们的体内,就有这种特殊的感知能力。
沈豪想了想,有些不解。又问他,既然你们来自未来,那么眼下这次变故,你们应该完全能够了解的。
老头摇摇头,耐心地告诉沈豪,虽说他们是未来潜伏者,但这么多年来,一直就生活在当下这个世界,跟未来早已经断绝联系。所以我们无法站在未来的角度俯视当下这个世界。说得形象一些,我们就是一群失去主子的浪人,没有人给我们下达指令。我们的一切行为,完全只是潜藏在我们体内的古老神谕在起作用……
而且我们所处的宇宙,到底有多少平行时空,以及各自的行踪特性,目前人类还远远无法把握。别说是当下这个世界,就算是我们潜伏者所在的那个时空,也做不到这一点。而这一次时空泄漏,也并非是在这两个时空之间发生。也就是说,现在那个时空奇点的对面,到底是什么时间,哪一段历史,还不得而知……说得再通俗一点,就好比我们的墙壁破了个洞,但隔壁住的是什么人,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些我们并不知道。
沈豪马上追问他,那本来自未来的书时怎么回事?上面怎么会记录着当下所发生的一切呢?
老头一听这话,不免有些诧异。他冲着沈豪微微点头,笑说你已经成功跟上他们的思路了。
沈豪一听,暗暗不屑。这个又不难,你个糟老头,也太小看我了。
老头沉吟了一下,继续缓缓自语:其实,我们潜伏者所在的那个时空,也就是当下这个世界几百年以后的景象。而且就目前的科学理论和意识,绝大多数人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但这真的是事实,不管你信不信。所以说,平行时空这个说法也不是最妥。事实上,各个时空一直就被时间这个因素串联起来,呈一路纵队排列,绵延不绝。说它们是平行空间,只不过是从各自所处的空间位置而言。
沈豪听到这里,暗暗惊奇。眼前这个世界,果真如老头所言的那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形式充斥排列着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房间?
老头接着说,从那本未来历史书中的记载来看,这次的时空泄漏,确实是一次意外。它原本并没有发生。对于未来的人来讲,这事虽然发生的时期是在百年之前,但真真的时间,却是几个月前。或者说,是他们几百年前的某个历史节点,在几个月前突然发生了异变。
沈豪听到这里,登时有些绕不过来。
老头望了望他,好像料定了沈豪会有此疑惑,便紧接着解释。
这次的时空泄漏,很可能会严重颠覆历史发展进程。从现在起,既定的历史,会朝着一条不可预知的岔道上发展。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这种改变,当下的世界不一定能感受得到,因为我们会以为这种改变本来就是历史发展的一部分。但站在未来世界的高度上看,一切将被颠覆,一切将彻底崩塌。原本宁静的世界,会在瞬间变得面目全非。比如说,在未来的世界里,原本有一座百年大桥。但随着当下这一次时空泄漏的干扰,历史会沿着另一条不可预知的轨迹发展,未来世界中的古桥,就会转眼之间,消失不见。原因很简单,因为在百年之前的历史时空发生一次异常变故,造桥的经费或被贪污,古桥被偷工减料,很快就垮塌掉了。或者造桥的工程师没有考上大学、早年生病死了,或者干脆没有出生。再比如,原本一个美丽的小镇,会忽然之间变成一条汹涌的大江。原因或许是百年之前,这里忽然发生战争。古河道被炸开以后,形成一条新的河道,刚好从小镇上流淌而过……
沈豪听到这里,不觉大惊。老头所说的道理,他已经完全明白。历史本来就充满了偶然性。任何一个细节变化,便会彻底改变历史进程。如果这种变动发生在历史上的某一点,那么在现实中必将会引起强烈的崩溃。
此时此刻,沈豪登时感到心头无比沉重起来。原本以为,所有消逝了的东西,包括时间,就像是一缕青烟,一去不返。但现在老头告诉他,所有他们经历过的历史,并没有消逝,而是依然存在于他们身边的某个时空当中。我们那些死去的亲人,那些打碎的碟子,还有我们儿时走失的一条小狗,院子里枯萎的一朵鲜花,甚至是我们当年错过的那个女孩……即便从我们这个世界上消逝了,但却还存在于另一个时空当中。这些我们无法感知,但它却真实存在。而一旦这个时空发生异常,那么从这个时刻起的某一个区域历史轨迹,必将重新书写。其影响力无可估量。
而这种异变,大多数是因为某些人为因素、或不可预知的偶然因素造成。时空泄漏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经验和知识告诉沈豪,这样的异变,所造成的时空颠覆,对当下的人类而言,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这样看来,人类想在宇宙中安静地生活,除了要竭力维护好当下的社会秩序,努力开拓未来,还应该积极地维护好已经消逝的每一段历史,不让它发生各种突变。这一点,未来的人实在是很有先见之明。
老头从沈豪的神情当中,仿佛已经读懂了他的心思。沉默了片刻,老头又加了一句:我们人间潜伏者的职责,就是监控并阻止这种现象的发生。匡扶历史发展轨迹,维持未来家园的和谐安宁……而如今,时空泄漏已成事实。不知道这个变故,会给未来的世界,也包括我的老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老头说到这里,神色黯然,心事重重。潜伏者那股与生俱来的强烈责任感,已经完全从他们的体内弥漫来开,深深地折磨着他们三个。同时也激励着他们的勇气和决心,去力挽狂澜,挽救这次事故。
末了,老头又加上一句,这一次,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那本书上的记载表明,你是这次事件的主要拯救者……到底为什么是这样,书上没说,我们一时也猜不到。我在想,或许是你跟这件事有着某种内在关联吧。
沈豪听罢,久久没有说话。他的心里面,早已经翻江倒海。
这样看来,这次发生的一切,并非无缘无故。自己早就被历史安排在了风尖浪口,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要让他承担起如此重大的历史使命。
一时间大家各自沉思,鸦雀无声。
老头沉沉地打量着沈豪,语气忽然凌厉起来,紧接着说,如果这次他的预言准确,那么沈豪就必须按照他们的方案行动,没有商量余地。而如果预言失灵,那么沈豪可以随便选择。
沈豪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脏,不安地坐在老头的小草屋里,抽着烟,一声不响。他给秦凤打了几个电话,都是不在服务区内的提示。这让沈豪一下子忧心忡忡起来。他捏着手机,一时心慌意乱,便只是不停地拨打秦凤的号码,直到手机电池耗尽。
老头望见沈豪情急,便倒了些凉水给大伙喝着。同时又弄了点吃的,让大家胡乱填饱了肚子。
期间沈豪问起,那本未来的书,怎么会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老头听罢,沉默不语。他的脸上,登时涌起一股沉沉的忧虑。
“时空传递……”他喃喃说道。
沈豪一时听不明白,随口请教。
“时空传递,就是在两个不同时空之间相互传递实物。这种方法,曾经是人间潜伏者的一门秘技。潜伏者曾经利用这种方法跟未来时空里的组织联系。但如今,现存的几个潜伏者当中,已经没有人能够掌握这种古老神术了。同样,也早就不知道该如何跟未来组织联系了。我们眼下所有的行为,只是凭借着身体内仅有的那点本能驱使……”
“那,那个什么组织,也从没主动找过你们吗?”
“没有。不知道是这个组织早就不存在了。还是他们再也无法操纵时空奇点,没法跟我们联系了。反正在我们祖辈的文载口述当中,从没有提起这个……”
老头说到这里,长叹一声。
“那,杀手是怎么拿到这本书的?”沈豪见老头一脸沮丧,也有些不忍。但心头的那些疑惑,却又让他忍不住发问。
“是啊。我刚才仔细看过这本书了。可以断定,这是一本未来时空里的新书。因此可以排除是之前流传下来的。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几个,现在有人正在使用时空传递,向未来时空索取东西。这是我最为担心的事。你要知道,有这种本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也就是说,我们的对手非同小可!”
听到这里,大伙目目相觑,脸色都很难看。
又坐了一会,老头便带着大伙离开小屋,摸黑穿过树林,沿着一条隐秘的小径,来到了明孝陵围墙外面。一行人跟着老头,沿墙根转悠了一阵,便从一个豁口处轻易走进陵园。
沈豪紧跟在三人身后,不敢懈怠。黑暗中三人的脚步奇快,嗖嗖嗖一阵急赶,马上就到了明孝陵核心地带。
这时,走在前面的三个潜伏者,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半空的磁力。他们知道,这是异象出现的前兆。随着显现时刻的逼近,这股异常的讯息也越来越清晰和汹涌起来。
看来,这一次的预言,应该不会有错。
与此同时,三人还惊讶地发现,自己浑身的热血也忽然开始沸腾起来。这让他们全身如一个压紧的绷簧,跃跃欲试。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毫毛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栗起来,瞬间便有了一种迫不及待的强烈冲动感。
而他们的视力也在黑暗中发生着神奇的变化。原本模模糊糊的景致,现在正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黑洞洞的夜色,也如曙光初晓。在他们的视线里,就仿佛亮起了一盏暗红色的天灯。远山近景,全都被这层暗红色的光芒照亮着,神奇而壮观。又像是戴了副红色的变色镜一样,目光所及,万物全都浸润在一股铁锈红的光晕里面。
老头惊异地感受着自身正在发生的变化。一抬头,见两个同伴也是一脸惊诧。他马上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上,也正发生着和自己同样的奇迹。
老头愣愣地感受着,突然醒悟。
哦——原来,人间潜伏者身上的异能,本来就不是一种常态。它是需要依靠外界的刺激和诱导,才能慢慢从体内苏醒过来。原本以为早就丢失的那些神力,很有可能一直就隐藏在身体最深处沉睡。在最关键的时候,或者当他们进入角色之后,这些异能自然就会慢慢地释放出来,武装每一个潜伏者,协助他们去完成任务。不过,异象面前,每个潜伏者到底能有多少异能释放,这个还不清楚。
想到这里,老头登时一阵狂喜。洪亮和阿杰也分别感受到了程度不同的身体变化,兴奋异常。
沈豪站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三人激情四溢的模样,不免有些疑惑。
正在这时,老头忽然感受到,头顶上的空气忽然紧了一下,有一股沉沉的窒息感瞬间朝他袭来。不禁浑身一凛,脸色大变。身后的洪亮也隐隐感受到了这股异常。环顾四望,观察者四周动静。阿杰年轻,基本上没有什么感知。但他从两位前辈的身影当中,也料到了有些不对劲。于是也紧握着刀柄,准备随时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
在一刹那间,他们四周的空气连续紧缩了几下。就像是身在一个巨大的风箱里,有人刚刚狠拉了几下。这股异动,让老头子的胡子也微微飘忽几下,转瞬即逝。
但,这一点动静,马上就被他们感知到了。
随即,一道闪亮忽然从他们身后显现。一闪一逝,也就是半秒钟的样子。
三个潜伏者登时警惕起来。猫腰躲在一堵残墙后面,凝神细辩。沈豪木讷,还愣愣地站在原地,被老头一把揪住,摁在自己跟前。
又是几下亮闪。这一次,亮闪非常明显,连沈豪都能看清楚了。
四人猫在墙后,沉默着观望了片刻。亮闪又持续了几下,便再也没有出现。
“老爷子,我去瞧瞧。”洪亮暗喊了一句,便要朝亮闪处摸去。
“小心。”老爷子并不阻止,只是叮嘱了一句。
洪亮不待老头说完,身影一闪,早就跃出残墙。他沿着古墙树林,没几下就逼近了闪亮之处。辨别一下后,他发现眼前应该是明孝陵四方城的所在地。刚才的亮闪,应该就是从四方城上空发出来的。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身影,此时也在慢慢朝四方城靠近。
从模样上看,这个人的身影可算矫健。洪亮端详了片刻,断定他只是一般凡人,心中稍稍宽慰几许。仔细一看,认出这正是之前跟沈豪在一起的那个警察。不知道他来凑什么热闹。
四方城孤零零矗立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树林稀疏,几近无遮无拦。想要秘密靠近,有些困难。洪亮这么想,主要是因为他想起老爷子说过,他们的对手,绝非等闲之辈。稍稍有些大意,马上就会被对方察觉到。而眼前的那些遮蔽,根本无法逃过对方的感知。
想到这里,洪亮束紧衣服,转身来到一棵大树后面。手抱脚蹬,几个蹬踏,便无声地窜上树枝,从一个更加高的位置朝四方城内俯视观察。
四方城四面城墙高耸,唯独头顶无遮无拦。因此在洪亮这个高度望过去,四方城内一览无余。
与此同时,洪亮发现刚才那个警察也一闪身进了城门洞内。
就在这人闪进城内之前的一刹那,城内有个影子呼地窜起,轻巧地落在石碑顶端,匍匐着,一动不动。
洪亮心中大惊。刚才那一窜,足以表明,这绝对是一绝世高人。十来米高的石碑,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对方脚底一点就上去了。
正在转念之间,洪亮看到警察已经闪进城内。而那个匍匐在碑额顶端的黑影,此时正抽出一把长刀,刀尖冲下,对准了那个警察。
洪亮见状,登时有些情急。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这个匍匐在石碑顶端的黑影,就是之前截住他们,准备加害沈豪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洪亮当机立断,随手折断一截树枝,奋起胳膊,对准那个黑影狠狠甩了过去。
树枝飞旋着在石碑上空掠过,惊动了那个正准备行凶的杀手。杀手敏捷,听见风声便赶紧低头躲闪,紧贴在石碑顶端,总算没有被凌厉的树枝击中。同时他循着来声,一眼就发现了躲在对面树冠里的洪亮。
他这一抬头,正好和对方遥相对视了一下。
黑暗之中,两人相对凝视。好长一段距离,竟然都能看清对方的目光。同时也各自深深地感受到对方的凌厉气场。
那边洪亮见状,双脚一蹬,身体在树梢上横向一纵,忽地一声,便跃到了另一棵树干上,状若蛙跳。如此反复,他在一片树干之间几个接力,转眼就逼近了四方城东面城墙。
伏在石碑上的那个黑影见状,马上就感到一股危险逼近。他不再犹豫,呼地站起,腾身朝着西城墙大步跨去。然后几个翻越,一下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洪亮在对方跃出城墙时,早就绕过城墙。就在他一头钻进树林后,紧追不放,死死咬住了他。
就在他钻进树林前一刹那,又抽空朝老爷子隐身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那边的老爷子看得真切。
这个黑影来历不明,深浅不知。而此时洪亮却紧追不舍,老爷子登时担心起来。他暗喝一声,示意阿杰和沈豪呆在原地。自己身影一闪,远远地跟在洪亮身后,以防不测。
老爷子在黑夜里一窜而出,身法奇快,悄然无声。身边的灌木树丛,被他带出的暗风纷纷惊起,微微摇晃。见到这个景象,老爷子登时感到,自己体内的某些异能,真的在慢慢苏醒过来。
不知道这个变化,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沈豪和阿杰猫腰躲在灌木丛中,心神不宁。片刻,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刀尖磕碰和喊杀声。阿杰心中焦虑,哪里还呆得住,嘱咐了沈豪一句,便挺起利刃,朝着喊杀声响起的方向疾赶过去。
沈豪一个人呆在原地,心惊胆战,不知所措。没有多少时候,他的头顶上空,骇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哭声。这哭声凭空滋生,幽怨哀叹,一下子把沈豪给镇住了。他浑身颤抖着,满头大汗,无可抑制。耳边瞬时响起了老爷子的那些话语,如雷贯耳。
也就在这个时刻,他才想起了之前跟徐良的约定。他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但手机已经耗尽电池。
沈豪站起身来,分辨了一下方位,沿着树丛,猫腰朝着明孝陵方城的位置,快步跑去。
(十三)
徐良觉得,这个案子,完全应该先从沈豪身上查起。如果有必要,他会把沈豪的祖宗十八代翻个底朝天。
石头城雪崩原来是时空泄漏造成,而那个在雪崩时受伤的老头竟然是个神棍。他所预言的“孝陵夜哭”也如期显现。那头貔貅原来是从另一个时空里溜进来的。沈豪居然被那个神棍说成是拯救历史的不二人选……所有这些事,徐良已经从沈豪的口中获知。
昨天晚上,当孝陵夜哭声响彻天际后不久,沈豪这混球总算跑来跟他会合了。
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沈豪说出来的任何一件事。因为这些都真实存在,有据可查,可以相互旁证。此时此刻,徐良除了暗暗惊骇,心怀敬畏,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咬住所有的证据线索,紧追不放。争取把这个离奇而富有挑战性的案子一举拿下,办成叮当有声的铁案。
现在貔貅不知去向,那三个神棍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杀人劫案、还有秦凤的失踪,全都捏在自己手掌里,有待他揭开真相。现在看来,所有的事件,完全可以归纳到同一个出处,那就是这次的时空泄漏事件。
有关这个平行时空的概念,徐良今天上午在市图书馆和百度上恶补了一下。这个领域他之前从未涉及,一看还真的吓了一跳。原来早就有人提出过这样的猜测,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平行时空的确凿证据和切入点。
在翻阅资料时,徐良还意外地看到了秦凤的名字。那是在一本最新出版的科技刊物上,有一篇涉及平行时空的的论文。论文的署名有两个,其中一个是秦凤,另一个好像是她的导师,著名量子物理学家,汪正浩老先生。
这个证据说明什么,徐良一时还摸不到脉。但职业的敏感,马上让他想起了秦凤的离奇失踪。他敢肯定,这绝对是一个重大发现。于是他把这篇论文复印了一份,然后开始着重搜索这方面的资料。
沈豪的老家是周庄的。几十年前才来南京市区定居。南京地区,有他的几个远房叔伯、堂姐堂兄。因为相隔太远,现在基本上已经不相往来。除此之外,他家在南京市区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
周庄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地方。几百年前就已经是个商务集散中心,曾经名声远扬,辉煌一时。时至今日,依然风头正劲,是江浙地区一个著名的旅游胜地,以江南水乡,明清建筑,小桥流水、风味小吃,和好几处名胜古迹而著称。周庄有一处景点,名叫双桥,曾经被著名画家陈逸飞先生妙笔生花,定格在了画布上。之后,这幅名叫“故乡”的油画,又被传扬到了海外,最后竟然被当成国礼,转赠给了中国的一位国家领导人,一度成为佳话。
除此之外,徐良还调查了那个被貔貅撕碎的保安。得知他是一个下岗再就业的中年人,家里还有一个下岗的老婆,一个读中学的儿子。为人忠厚本分,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而那些丢失的金器,至今下落不明。这个结果,让局里的领导们倍感压力。他们不断督促着调查小组的工作进展,并且多次调集人手,协助办案。这样一来,徐良身上的压力反而减小。他除了完成指定的调查工作以外,便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调查案件以外的线索。
当然,有关时空泄漏和上古神兽等这些线索,徐良暂时还不可能上报。因为这个事情,实在离奇。他还没有理顺这里的头绪,要是如实上报了,却又解释不清,领导们铁定把他当成怪物。因此徐良想好了,等他把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再上报这个事情。他相信,这个案子的关键部分,已经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内。
与此同时,徐良忽然又想起了沈豪的母亲。听沈豪说起,他妈妈很久以前忽然精神崩溃,久医不愈,至今还呆在精神卫生中心里调养。作为好兄弟,他曾经两次跟着沈豪去看望过她。印象中这是一个很端庄闺秀的老妇。当时很恬静地坐在草坪边的一张椅子里。看到沈豪的时候,眼神安宁,只是拉着儿子的手,呵呵地乐着,特别的慈祥。言语举止,并没有任何异常。这幅景象,让徐良印象深刻。
虽然说精神病也不是什么特类,但这事搁在了沈豪身上,徐良就不得不多个心眼。
——会不会沈妈妈的病,也有些非常特别的来头?
那本书上竟然说,他沈豪会是这次事件的主要拯救者。这话让徐良肃然起敬。凭着对前几次事件的了解,徐良现在再也不敢小视沈豪了。不知道书呆子身上到底隐藏着哪些秘密,要令他肩负起如此重大的担待。
这个案子,从开始到如今,竟然把徐良带进了一个奇特的世界。并且还一下子让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今天一大早,徐良就打电话给沈豪,希望他能引荐一下,让他也见识一下那三个潜伏者。沈豪说他现在也搞不清对方在哪。昨晚一别,至今还没跟他们见面。昨晚上三个神棍明显是遇上对手了。不知道三人现在是否平安无事。说到这里时,沈豪的语气盈满了担忧。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已经完全融入他们这个团队了。
沈豪最后说他要出门去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哪,但他必须找到他们。等有了消息,他会给徐良电话的。
徐良无奈,只得暂时跟沈豪作别。有些话,他还不能跟他直言。比如,他眼下正准备彻底调查一下沈豪的身世。他得弄清楚,书呆子身边,为什么会有那么些怪事缠身。
徐良来到沈豪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调出了所有他的社会关系。最后,选中了几份材料,细细研读。
沈豪有几个远房亲戚世代居住在南京。两个生活在南京市区,另有一个却住在很偏远的山区农村。徐良仔细阅读着户籍材料,了解到那个远房叔伯住在一个叫“井村”的地方。他拿出地图寻找了一会,总算在一个偏僻的山区找到了井村,便决定先从那个生活在井村的叔伯入手。
为什么要选中这个,徐良也说不清楚,或许这只是某种直觉罢了。
搞清了对方住址以后,徐良开了辆摩托车出发了。因为他了解到,那个地方有很多山路,摩托车应该会方便一些。
午后的太阳极其毒辣。带着头盔的脑门,闷热难耐。徐良有意穿了件长袖衬衫,但依旧被太阳炙烤得几乎蜕皮。尤其是行驶到郊区以后,路边再也没有高大遮阴的行道树,整个人无遮无拦,光秃秃任凭太阳肆虐,就像是烤箱里转悠着的裸体光鸡。
开出一个小时以后,渐渐进入了一片山林地带。徐良凭着记忆,边走边认,很快就进入了大山深处。
沿着崎岖的山道,徐良翻过了几座山梁。颠簸着又行进了几十公里后,沿途逐渐开始变得荒凉起来。狭窄的山道上面,摩托车必须小心行驶,方才可以自保。否则就很容易翻落山道,滚进旁边深不可测的悬崖,粉身碎骨。
摩托车行驶到一处山腰,徐良继续缓慢车速,打量着山势。没有多少时候,看到前面山道旁边停着一辆农用车,车斗里载着很多生产用品。有个人支起了车盖,趴在车头里摆弄着什么。看上去好像是抛锚了。
徐良慢慢靠了上去,撑起了摩托车,有心打探一下井村的具体方位。
那位山民的农用车果然趴下了。徐良跟他寒碜了几句,主动帮着他检查车辆。没有多少时候,农用车就重新发动了起来。那个山民憨厚地笑笑,赶紧掏出香烟给他敬上。
徐良乘机打探井村的情况。
原来那个山民叫秦明,也要去井村。他在村里开了一个杂货铺,专门买些日用百货,生产用具。听说徐良要去井村,连忙答应跟他同路。
徐良大喜,赶紧收拾一番,跟在农用车后面,一路颠簸着,直到傍晚时分,这才踏进了井村。
眼前这个井村的模样,令徐良有些吃惊。偌大一个村子,满眼竟是些年代久远的老房子。粉墙黛瓦,鳞次栉比。整个村子依山傍水,充满了灵气。在夕阳的照耀下,透着一股沧桑和深厚。那些古老的房屋,光溜溜的村中石头小径,斑驳的粉墙,雕花的窗棂,砖雕的门楼,高耸厚实的马头墙,以及一条环绕村落的小河,让徐良猛然明白了,井村原来是一个保存完好的古村落,由于地处深山僻壤,民风习俗,古宅老屋,基本上还未曾被现代文明沾染侵害。他在村口转悠了一遍,发现整个村落,全是些不折不扣的明清建筑。
这个发现,让徐良很是惊讶。
秦明热情地邀请他到店铺里做客。这是一个非常实在的光棍汉,孤身一人,在这里做些买卖。他的店铺,位于井村的村口。旁边有一颗粗大的古树,历经沧桑,半边已经被雷劈过,显露着一大片黒糊糊的烧焦颜色。另半边却依旧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显示处一股强大的生命力。
徐良也不客气,欣然前往,就在他的店铺里住了下来。天色将晚,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秦明肯接纳他,自然再好不过。说实话他真没料到井村会这样偏僻。要想办完事当天回去,看来是不太可能的。
陪着老光棍喝了点酒,两人登时又靠近了很多。徐良推说自己是听了朋友介绍,来井村游玩的。秦明一听,并不怀疑。他说近一两年里,这里时常会有你这样的人,一个人背着个大包,来这里拍照游玩。听说这里还准备开发出来,变成一个旅游地呢。
聊了一会,秦明便开始忙乎起来。徐良无事,便也帮着他打个下手,随便询问村里的情况。
秦明有一个记事本。上面记录着村里人问他预定的一些农具生活用品。秦明会定期按照单子,出山采购,再卖给大伙。而徐良粗略一看,便惊异地发现,本子上的人名,全都是一个姓氏。
“呀,怎么全都姓沈?”
秦明闻听,微微一笑,“是啊,这个村里的人,绝大部分都姓沈。应该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
“秦大哥,你认识一个叫沈大根的人吗?”徐良搬出沈豪远房叔伯的名字,试探着问。
“哦……这个人,认识认识。嗯,他还在我这订了一口大缸,一根扁担呢……就在这……”秦明说罢,就着昏暗的灯光,粗糙的手指顺着记事本快速滑动,很快就找到了沈大根的名字。
徐良仔细一看,果然本子上有沈大根的名字,不禁暗喜。
农家自酿的白酒,入口平淡,可后劲十足。徐良还算是能喝一点,刚才小视了这酒,又想着跟秦明套个近乎,因此猛灌了几杯。不过才坐了没多久,他就感到酒劲冲头,一下子头重脚轻,有了些醉意。
秦明见状,哈哈大笑,劝他回里屋躺会去。但杂货店又闷又热,别说空调,连电扇也只有一个。他自感浑身火烧火燎,哪里还呆得住。便说秦大哥你先忙着,我一个人出去吹吹风,待会就没事。
秦明也没拦着,只告诉他,这个村子结构奇特,小巷岔道很多,陌生人特别容易迷路。让他就在附近转悠,别走得太深了。
徐良毫不在意,趁着酒劲,大步跨出杂货店,一个人沿着光溜溜的石头小径,朝村子里面走去。临出门时,顺带着向秦明打听了一下沈大根家的大致位置。
一到外面,迎面有山风吹来,登时让徐良感到一阵舒爽。虽说同样是酷暑,但小山村里的幽静和凉爽,那是久居城市的人所无法想象的。抬头看时,徐良居然望见了满天的星星,镶嵌在醇黑色的天幕上面闪烁不定,幽深静谧。远处的高低山峰,也在夏夜里静默着,把山村围在中间。
小巷里黑洞洞的,没有路灯。但沿路各家窗户里散发出来的暗淡灯光,却还是把每条巷子照了个朦朦胧胧。饭菜的香味,也早已经在巷子里弥散来开。
对于习惯了日落而作的山民来讲,现在这个时候,大多才刚刚从田头回家,正在家里做饭喂牲口。偶尔有一两个农夫戴着大草帽,肩扛着长柄农具从对面擦肩而过。登时有一股浓重的青草泥土和汗渍味道飘散开来,直冲徐良的鼻孔。女人们在家里外忙碌着,不时抽空站到家门口,朝外高声叱喝,召唤贪玩的孩子赶紧回家。几条灰不溜秋的土狗聚集在空地上,吠声浑浊,龇牙咧嘴,自顾相互追逐着撕咬打群架。
徐良醉意朦胧,重重地打了几个饱嗝,瞬间泛起一些酸液,直冲口鼻。他以为自己要吐,赶紧站定下来,俯身下来,用手掌撑着膝盖,努力抑制。
好久之后,他才慢慢平息。吐了些口水之后,抬头挺胸,大大地喘了几口。
眼前的景致还是有些朦胧。眼眶里全是泪水,浓重的酒气从自己的嘴鼻里呼出,熏得徐良自己也感到难受。
沿着小巷继续朝前,拐了好几个弯。他只感到前面的巷子越来越窄,最后,他展开双臂,就能轻易触碰到巷子两边高大厚实的墙壁了。
徐良见状,不免有些纳闷。抬起头朝前端详了一会,前方曲径通幽,深不可测。回头一看,身后黑乎乎的巷道或隐或现,茫然不知归途。
一阵幽怨的歌声忽然从巷子深处传出,隐隐约约,断断续续。期间还伴随着一股琴瑟丝竹,听来格外幽冥悚然。
徐良一愣,马上被这股响声吸引。他循着声音,快步朝前走去。拐过了几道弯以后,声音渐渐清晰。最后,小巷一个急转,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致,让徐良登时酒醒。
一条宽敞的街道,赫然出现在了眼前。街面上人流不绝,两边店面林立。无数的灯笼店幡挂在黑黝黝的两边屋檐外面。上面写着各种字体的店名,在微风里摇曳着。正是晚饭的时候,很多店铺里热气蒸腾,在街道上弥散开来。
徐良愣愣地站在巷口,茫然凝望着这个深藏在古村落里的繁华街道,一时迟疑,久久没有迈腿出去。没有想到,这个偏僻的山村里面,还隐藏着如此繁华的街面。
与此同时,他还看清了,街道上偶尔路过的行人,居然全都一身古装,束发盘结,宽袖布靴,往来翩翩,神情怡然。有个挑担的买卖人刚好从徐良的眼前经过。他的担子里挂满了各式小物件,走动时,各式物件相互磕碰着,引得几个坐在门口的老人翘首观望。他左手翻转,扯着身后的担绳,右手耷拉在扁担上,紧捏着一个货郎鼓。顺手摇曳时,清冷的街道上,马上有人留意起来。
徐良猛然察觉到,自己竟然听不到货郎鼓的声响,也听不到街面上惯有的那些喧嚣纷杂。刚才还隐隐从暗夜里传出来的丝竹琴瑟声,此时也悄然隐没。展现在徐浪眼前的,居然是一个无声的诡秘世界。他能看见街面上的景致,却根本无法听到任何声响,就像是在观看一部无声电影。
这个发现,令徐良大为惊诧。他愣楞地站在巷道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呆了片刻,他慢慢走向街面,四处张望。
徐良开始沿着街道往前走去。沿途见行人往来匆忙,神色各异。徐良低着头,贴着街边小心路过,从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神。但后来他发现,这实在是都此一举。因为自己根本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哪怕在街道上溜达寻食的一条流浪小狗,也对他置之不理,视而不见。
徐良心中纳闷。此时他正好经过一个包子铺。热气腾腾的蒸笼被店主半掀开着,白花花的包子显露在外。徐良在蒸笼前站定,想了一想,伸手便去抓蒸笼里的包子。
凭空一撩,手掌直接穿过了蒸笼和包子,什么也没有碰到。
徐良大骇,恍然醒悟。他现在自感真实置身于这条古朴街道,却不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透明人。眼前的这幅景致,只不过是自己看到的一个幻境。自己能看,却不能听,而对方甚至根本就看不到有自己的存在。或者说,眼前的景致,只是一部逼真的无声3D电影画面。自己正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旁观这部电影的演绎播放。最关键的是,他只能冷眼旁观,无法融入剧情,无法左右情节发展,无法涉入其中半步。
这本来是副极其恐怖的场景。一般人要是置身其中,多半会以为是撞鬼游魂了。但因为有了这几天来的经历打底,徐良稍稍有了些适应力,因此还能够勉强接受这个现象。他楞了一会,决心把这部另类的电影观看下去。凭着直觉,他感到这个村子极其诡异,一定找到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在思量,忽然看到两边行人店主纷纷惊起奔跑。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徐良还是看清了,所有人神色惶恐,张大了嘴巴狂呼着,朝着街道前方躲闪隐蔽。一刹那间,原本热闹喧嚣的街道,一下子如狂风扫过,散乱而寂静。
徐良惊异,刚一转身,猛然见身后黑影一闪,随即呼啸着冲过来一匹高头大马,直直地朝他身上撞来。徐良惊叫一声,想要避让,却哪里还来得及。那匹黑溜溜的骏马昂首阔步,撩开前腿,朝着徐良不管不顾,一头撞来。
徐良闭上眼睛,只来得及缩起身体,黑马便嗖地从他头顶越过。整个身体犹如划过的一道手电光,无声的掠过徐亮的身体,随即绝尘而去。
徐良感受到了这种奇妙的现象。他明白,自己在眼下这个世界里,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影子,无色无形。他和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东西,不可能会有实质性的接触。他偷眼望去,只见刚刚越过自己的马背上面,伏着一个人影。那人不时地回头张望着,一脸恐慌。右手倒提着一柄钢刀,左手挥舞着马鞭,死命驱赶着坐骑。那匹黑马被他催得兴起,一阵啸叫,直朝着街道另一头狂奔而去。那柄钢刀在暗淡灯光里闪着一股寒光,转瞬即逝。
徐良暗叫一声,刚要迈步追赶。忽然又有几个高大黑影从身后窜来,越过自己以后,紧紧咬住了前方那匹黑马。
又有三匹马穿透了自己,紧紧跟在先前那匹马的后面,紧追不舍。从模样上看,这三人身影矫健,目光凌厉。手中各执利刃,浑身透着一股悍然杀气。
徐良看到这里,不再犹豫,拔腿就跑,紧跟在了他们身后。
说来也怪,当徐良拔腿起跑以后,瞬间便赶上了三匹高头大马。徐良脚下使劲,很快便越过紧追不放的三人,一下子赶到了他们的前面。这个情况,让他同样大吃一惊。他感觉自己的目光,此时真的如一个摄像镜头,马匹跑得再快,也永远跑不出自己镜头。
转眼之间,三匹坐骑冲进街道。所到之处,人群慌乱躲避,鸡飞狗跳,孩子在乱跑,大人在惊呼,街面上早就乱作一团。
跑了一阵,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三岔口。三人勒住缰绳,稍稍打量。其中一个头领挥手示意了一下,三人登时分开,分别朝着不同方向继续追赶。
徐良犹豫了一下,选中了那个头领,继续紧跟在他身后。
眼前这幅景象,真的很像是电影中同步拍摄的镜头。徐良跟在对方身后,一路飞奔,竟然始终跟他保持着一个马身距离。
自己的脚力断然不可能和马匹并驾齐驱,这样的景致,一定有另外的解释。
沿途小巷幽深,狭窄迂回,马匹慢下速度,开始在巷子里面碎步小跑。马背上的那个人影,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紧握钢刀,警惕地四顾张望,严阵以待。
没有多少时候,徐良跟着他转进一个更加狭窄的巷子。这条巷子几乎正好能容一匹身通过,所以马匹不再小跑,低着脖子,放低姿态,一步步朝前逼近。骑手神色严峻,出奇地镇静。目光悍然,当胸横刀,透着一股冰冷的气场。
正走之时,忽然马匹停下了脚步。马背上的人影抬头一看,小巷前方站着另一匹马,孤零零低头喘息着。马背上面,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而更加令他震撼的是,眼前这个巷子,到此忽然没有了去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断头巷子。
追随而来的那人一见,神色登时有些惊颤。他抬起钢刀,勒住马匹,警惕地四处张望。
一张大网,密密层层,铺天盖地,忽然从天而降,直直地朝这个人头顶罩去。
马背上的男人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起胳膊,试图阻挡罩落的大网。但这张大网非常特别。中间是柔软的网线,柔韧十足,一般钢刀休想砍破。网边四周则用铁链串起,因此下落迅速而沉重。转眼之间,就把这个追赶的男人罩了个正着。那人在网里一通挣扎,大网瞬间纠结起来,越缠越紧。一人一马,登时被缠得动弹不得。
徐良暗叫一声,愣愣地站在身后,眼望着这股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狭窄的两壁,也忽然异象突起。两边原本完好的砖墙,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出,一连掉出好几块。随后,从显露出来的墙洞里,似乎正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冒出。
那个男人挣扎着,忽然望见这股景象,登时无比惊慌。他在大网里一通猛烈的挣扎之后,迅速一抬胳膊,“嗖——”地一下,有个东西从他手心飞起,如一只小巧的麻雀,刹那间冲入半空。徐良循着这个上窜的黑影望去,只见黑黝黝的半空里,忽然绽放出一道亮丽的光芒。这股光芒凭空炸开,璀璨夺目,好几秒钟之后,才渐渐暗淡下来,消失不见。徐良注意到了,刚才那个焰火充分绽放以后,居然在黑夜里形成一朵诡异的花瓣。
那人刚刚做完这事,正在得意。冷不防从掉出砖头的墙洞里面,齐刷刷伸出一条条尖利的长矛,冲着在大网里挣扎着的一人一马,一阵乱捅!
大网里的一人一马,刹那间痉挛起来。随着长矛的捅刺,大网裹挟着一人一马,登时就在巷子的鹅卵石地面上痛彻挣扎起来。但这种挣扎根本就无济于事。片刻之间,几杆长矛一阵捅刺,鲜血从大网下面流淌出来,一人一马,也渐渐停止挣扎,随后,便没有了气息。
徐良看得清楚。他马上就明白了,这条看似平常的巷子,就是一个凶险的人造陷阱。怪不得刚才秦明警告过自己,说这村子非常特别,陌生人不小心就会迷路。现在看来,这个村庄里的确暗藏玄机。眼前这个陷阱,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先前那个仓皇逃窜的人,把敌人引进村子以后,一路深入。原本挺宽的巷子,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收缩,但陌生人却毫无知觉。等追到这个地方时,巷道已经非常狭窄,马匹根本无法转身。就在猎物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从头顶用大网将其罩住,撂倒,再利用墙壁两侧的暗孔,用长矛把困住的敌人刺死。
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留下的杰作。这样的精巧结构,不会输给传说中诸葛亮留下的那个八卦村。
但刚才这个猎物在临死时,朝天放出了一个钻天焰火。很明显,这就是一个类似报警求救的信号。在黑夜里,这样的信号,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
看来就在这个附近,还有他的不少同伴。徐良估计,从另外两个岔道进入的两名追兵,此时多半也难逃厄运。
正在惊异之间,从巷子底端的墙壁上面,忽然开启了一扇砖门。砖门回转,从里面闪出几条人影,各执刀枪火把,慢慢朝着大网靠近围拢。其中一人端着钢刀,走在最前,被人众星捧月着。他正是刚才一路逃遁,最后把敌人引进陷阱的男人。从模样上看,应该是这些人的一个小头目。
此时他神情鄙夷,冷冷地望着网里的尸体,短促地朝同伴说了句什么话。马上有几人跑上来,一顿撕扯,便把尸体从网里拉出来,并对他上下一阵搜身。
徐良紧张地贴着墙壁,躲在暗处,此时他非常生怕被对方察觉自己。类似这种杀戮现场,是非之地,最好不要被人发现。不过对方好像真的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自顾自在那边忙碌着。那几个负责观望放哨的伙计,跟自己近在咫尺。他们的枪尖在暗夜里摇晃着,有几次几乎就要触及他的鼻梁,但尽管如此,愣是没有发现自己。至此,徐良这才确信,自己现在真的是个隐形人。
有个伙计从死者身上找到一个巴掌大的玩意。他一脸惊恐,端着东西就朝回跑。那个头目接过那个东西以后,登时也有些惊慌。他强子镇定,咬牙切齿,挥手就把那个玩意狠狠砸在地上。回头跟伙计们招呼一声,一帮人簇拥着,转身退出小巷。
徐良见状,飞身上前,捡起那个从死者身上搜出来的玩意。
原来是一块木质的牌子,上面刻着些图案。翻转过来以后,另一面赫然刻着两个大字。
东厂。
徐良一愣,随即大骇。
他登时就想到,起初还在吃不准身处何时何地。现在他却可以确定,眼下应该是明朝时期。这个东厂的腰牌,就是一个证据。
这样想来,刚才被人乱矛捅死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东厂的特务了。
想到这个,徐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盯着东厂的腰牌,浑身有股寒气直往上涌。他来不及细想,转身跨过尸体,退出小巷。紧紧跟随着刚才那帮人,看他们会带自己到哪里去。
东厂这个名词,在明朝时期,那绝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称号。这一点,徐良也略知一二。当然,这要是被沈豪看到了,光这两字,丫的准保会口若悬河,拉着他一直扯到天亮。
东厂的发明者是明成祖朱棣。在发动“靖难之役”夺取了侄子的皇位后,朱棣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一方面,建文帝未死的流言不断出现,另一方面,朝廷中的很多大臣对新政权并不十分支持。为了巩固政权,朱棣迫切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专制机构,但他觉得设在宫外的锦衣卫使用起来并不是很方便,于是决定建立一个新的机构。
在他心目中,还是觉得宦官比较可靠,而且他们身处皇宫,联系起来也比较方便。于是朱棣一反太祖关于宦官不得干预政事的禁令,重用宦官。这样,一个中国历史上闻名遐迩的特务机构便这样建立起来了。
东厂的职能是“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拥有缉访、刺探、监视政府官员、社会名流、学者等各种政治力量的大权,并有权将监视结果直接向皇帝汇报。依据监视得到的情报,对于那些地位较低的政治反对派,不经司法审判,东厂可以直接逮捕、审讯;而对于担任政府高级官员或者有皇室贵族身份的反对派,东厂在得到皇帝的授权后也能够对其下手。
东厂番子每天在京城大街小巷里面活动,并非完全为朝廷办事,更多的是为自己谋私利。他们常常罗织罪名,诬赖良民,之后就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明代的刘瑾、魏忠贤等专权的宦官,大多倚靠东厂等有特务性质的专设监察机构,不断陷害、诬杀正直大臣,用尽酷刑,罄竹难书。
东厂的建立,客观上具有反腐败的效果,极大的加强了皇权。但它也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历史影响。存在大量阴暗面,人为制造了大量的冤假错案。
徐良边跑边思量着这些,心惊胆战。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可思议地和臭名昭著的东厂番子遭遇。
而作为东厂番子的对立面,刚才那些人,又会是什么来头呢。
徐良心里转念,脚下丝毫没有放松。他贴着斑驳的砖墙,轻踩着光溜的石子路面,在这个闷热的夏夜里,无声穿梭在千回百转的羊肠小巷中,如一阵暗风掠过,紧追不舍。
跟踪了一段距离之后,前面的人忽然闪进一个巷口。没有多少时候,便来到一个非常气派的院门前驻足。院门四周灯笼高挂,两头高大的石兽分列两旁,兀自耸立。暗夜之中,看上去雄伟威猛。石兽的中间,是一扇朱红色的厚实双开院门。院门用铜皮包裹着,周身钉着无数浑圆的铜钉。两个门环粗大悬挂,门围严丝合缝。抬头一看,门额上两个金色大字,在大红灯笼的映射下,清晰可见。
沈府。
这幅景象,让徐良一下子想起刚才秦明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不就是秦明口中描述过的,沈大根的家么。
正在他惊讶之时,那些人已经围在门前,抬手磕门。片刻,大门开了条细缝,有人在里面辨认之后,迅速拉开一侧大门,放大伙进入。随后,有个脑袋还从里面探了出来,四顾张望了几下,这才重新合上大门。
徐良藏身暗处,决不让对方发现。等到大门重新合上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显露出来,慢慢地朝大门口靠近。走到一半他才想起,自己眼下只是一个隐形人,根本无需这样紧张。再怎么样,对方也不可能发现自己。
这可真是一处气派而偏僻的宅院。而按照秦明的说法,这只是沈豪远房叔伯的家。这样看来,沈大根家的这个大院,早在明朝时期就已经存在。并且,沈家的祖先,必定是个身份不凡的人。
徐良注视着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心中纳闷。正在这时,忽然察觉对面巷子里黑影绰绰,似乎有几个影子在探头探脑着,和他一样,朝院子偷偷觊觎。
徐良马上想起刚才被人杀死的东厂番子,不觉一惊。他怀疑,这几个影子就是尾随而来的东厂鹰犬。那朵在夜空里璀璨绽放的诡谲花瓣,再次浮现在徐良眼前,令他不寒而栗。
按照史书记载,东厂番子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且出手凶悍残忍。自己原本跟他们并无过节,可别无意中蹚进他们的浑水里。这样的话,非常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徐良把自己藏进暗处,定睛观察。同时暗暗伸手,摸了摸腰间暗藏着的手枪,以此来给自己鼓劲壮胆。
那几个黑影一阵窥探,忽然现身。徐良看清楚了,对方一共三人,个个身形矫健,身怀利器。他们猫腰疾步,一溜烟窜到院墙地下,相互搭了把手,便先后一纵而起,瞬间越上墙头。片刻,便落进了院墙里面。
徐良见状,登时有些心急。凭着直觉,他感到东厂番子绝无善意。而这个沈家大院里的人,估计很快就会遭受一场劫难。
那眼前墙高院深,徐良又没有东厂番子的那种身手。要想进去,绝非易事。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断定没有其他人在附近窥视,便闪出身来,飞步朝大门赶去。
那两扇朱红大门,严丝合缝。门槛厚实,也足有几十公分高。如果有锁,徐良倒是有办法弄开。但现在大门被人从里面拴住,他也没有了办法。
进不去沈府,徐良登时焦急起来。史书记载,东厂所对付的,很多都是些忠良人士。而这个偏僻山村里的沈府,倒像是一些正直之士的隐居之地。因此,徐良非常希望能够帮助院内的人一把。而且这沈府应该还是几百年后沈豪的远房叔伯家。自己这次来井村,不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沈大根的底细么。
徐良眼下虽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撞进这个世界里来的。但他相信,自己这次的奇遇,很有可能见证了一桩涉及沈府的大事。
徐良急速思考着,果断伸手,朝着朱红大门上的兽形门环抓去,试图直接用敲门声来引起对方注意。但他忘记了直接无法触摸这里的任何东西,手掌一抓,还是抓了个空。
自己看到的一切,只是一个景象。就像是从放映孔里射出来的一幕幕电影画面。可见,却不可触及。
徐良的手掌没有抓到门环,却一直朝着厚实的朱红大门探入进去。就像是把手伸进一泓湖水里似的。徐良瞪大眼睛望着这股景象,眼看着自己的手掌直直地插入这股景象,没有半点感觉。
他登时明白了。于是收回手掌,跨步就朝朱红大门迈去。右脚眼看着抵到了门板,却没有任何阻碍。徐良暗喜,挺身跨出几步,转眼就穿过木门,来到了大院子里面。
这个时候,他感觉眼前的景物稍稍震撼了一下,院内的景致登时清晰显现。里面假山湖泊,亭台楼阁,一个精致的庭院出现在了眼前,在林中几个大灯笼的映射下,若隐若现。
徐良经历过了这样离奇的景象,此时已经习以为常。心中有事,他无暇欣赏美景。顺着花园的一条小径,快步朝里面跑去。在高低错落的树林假山里迂回了一阵,眼前猛然出现一幢房子。窗户内隐隐显现一缕灯火,想必里面一定有人。
徐良飞步赶上。因为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局外旁观者,因此他已经不再忌讳自己的踪迹。
刚刚走出几步,他猛然发现,这桩房子四周的灌木丛里,已经蹲满了黑压压的人影。仔细一看,这些人个个身着夜行黑衣,精短装束,手持利刃,朝着那幢房子,虎视眈眈。
徐良暗叫不好,拔腿就朝那幢房子跑去。赶到房前时,见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手持长枪在门口站岗。前方花园里有那么多埋伏,他们根本就没能发现。
徐良不去理睬岗哨,径直冲到门前,跨步穿墙,冲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厅堂里面,气氛肃穆。环绕着四壁,安插了很多火炬,哔哔啵啵地燃烧着,把整个厅堂照射得通红雪亮。有很多人跪在地上,神态虔诚。另有一个老人站在他们跟前,神情激愤,振臂陈词,正在跟大伙说着什么。
徐良楞了一愣,随即朝大厅前方的老人走去。他估计,这个貌似德高望重的老人,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要么就是一个什么头领。
同时他还发现,老头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香案。香案有很多层,上面烟雾缭绕,烛光闪烁,供奉着很多牌位、祭品和香烛。香案的正中上方,有一张巨大的画像。画像中的人眉清目秀,睿智大气。此时正直直地望着徐良。
徐良望见这张画像,心中登时咯噔了一下。就像是有人朝他的心脏狠捏了一把。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脚下并不停留,瞪大眼睛,直直朝着老头靠近过去。他听不清老头在说什么,但却看清了画像中的那张人脸。
徐良在画像前站定,抬起头,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豪。
这张画像中的人脸,居然是沈豪。
只不过画像中的人梳理着明朝时期的发髻,穿着古装。除此之外,完全就跟沈豪一模一样!
徐良愣在那里,扭着脖子,久久呆望着画像。身处这个无声鬼魅的世界里,他感到了一阵阵的无助,和惶恐。
(十五)
老爷子倒提着长剑,暗提一口气,朝着洪亮消逝的方向,疾步跟上。
没有多少时候,耳边骇然响起一阵凄厉悠长的哭泣声,响彻整个天幕,久久回荡在群山上空。
老爷子听到哭声,心中砰然。他只是迟疑了几步,便再次提起速度,紧紧跟在洪亮身后,不敢有丝毫怠慢。
夜色浓重,明孝陵里更是异常闷热。不知道这是因为有异象出现,还是心中焦急所至。老爷子猫着腰,一路紧追着洪亮。跑出很长一段山路以后,这才渐渐赶上洪亮。
“洪亮,人呢?”老爷子侧过一边,跟洪亮并肩而行,暗声问道。
“老爷子,你看,就在前面!这个人的步子真快,我们快要赶不上啦。”洪亮喘着粗气,倒提着刀柄,朝前一指。
夜幕之中,一个黑影在他们的前方隐隐约约,纵跳如飞,快速朝大山深处逃遁。
两人见状,不再言语。仗着渐渐强大的视力和脚劲,全力追赶,死死咬住对方。没有多少时候,三人就在孝陵夜哭的声音中,渐渐深入了茫茫紫金山腹地。
一路上树荫茂密,山路蜿蜒。前方的人影虽然迅疾,但因为身后二人异能显露,目光深远,因此始终没有能够逃出二人的视线。
没有多少时候,三人来到一个巨大的湖边。继续沿湖岸朝前飞奔。
这是一个很大的湖面。在他们暗红色的视野里,安静地伏在群山环绕的山谷间。宽阔的湖面,微风徐徐,给这个闷热的夏夜带来了一抹凉意。
老爷子偷眼观看,马上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钟山深处的紫霞湖了。
想到紫霞湖三个字,老爷子忽然心头咯噔了一下。
眼前地形复杂,树林茂密。老爷子一时无暇分心细想,便只顾着朝前紧跟。两个潜伏者施展神力,无声地紧跟在这个鬼魅的影子身后,同时心中暗暗吃惊。自己尽管施足全力,却还是无法缩短跟对方的距离。足见对方的实力,绝不会再自己之下。
三人前后间隔一段距离,绕着湖面潜行了半圈。前方的黑影终于有些慢下步子。
与此同时,老爷子忽然感到,来自湖面的微风之中,隐隐透着一股腥味。这股腥味若隐若现,阵阵传来。细细辨别,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味道。
老爷子扭头,疑惑地望向湖面。只看到亮闪闪的湖面上,水波粼粼。暗淡的星月倒映在上,泛着一股淡淡的铁锈色。
他看了几眼,神情大骇,不觉慢下脚步。
湖面上忽然有些暗风生起。就像是一股凭空而起的旋风。一个激灵,便从水面上盘旋而成。
但这种感觉,却仿佛来自老爷子的内心。眼前的湖面上无声无息,平静得有些让人发憷。或者说,那股暗生而起的旋风,只能感受,却无法直观。
老爷子马上感到,此时正有一股汹涌的气场自湖面生起。凭着直觉,他判断有股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此时的洪亮,也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他站跃到一个高处,凝神注视着前方那个人影。片刻,他看清了,那黑影钻进湖边的一个山洞,并且再也没有出来。
洪亮看准了山洞,正准备回头招呼老爷子。忽然见老头愣愣地站在湖边。瘦弱的人影,似乎在暗夜里有些颤栗。看到这里,洪亮不禁暗暗吃惊,他呆在那里,远远地观望着老爷子,同时密切注意着那个山洞口的动静。
老爷子此时越来越感到有一股汹涌的危险迅疾逼近。片刻,他面对着湖面,长剑当胸,凝神伫立,胡须暗浮,细细感受着来自湖面的潜影暗踪。
朗朗夜色当中,老爷子隐隐感到,眼前正有一个巨大的透明影子从湖面直起。并不断变幻着形状,徐徐升至半空。在半空里,那影子朝着自己对峙了片刻,几个翻转,如一团水汽,悍然朝着他当头压下!
老头此时出奇的镇静。他当胸横剑,弓步站定,盯着那团翻滚的影子,静观其变。
那团水汽迎头而下,在离开老爷子一个身子的距离外,忽然停下,悬在了半空当中。随后,又徐徐落下,飘忽着落到老爷子跟前。高大的影子,让老爷子不得不仰起脑袋,方才可以看到对方的头脑。
几滴黏黏的水珠自这团水汽中渗落下来,砸在了老爷子的脸面之上。酸酸的,还有些腥味。与此同时,那团变幻着的水汽忽然停止了翻涌,瞬间定格下来,变幻成一个巨大的脑袋。老爷子定睛细辩,忽然感觉到,此时正有一张巨大的嘴巴,从半空中觊觎着自己,并徐徐朝自己的头顶逼近。片刻,那张大嘴在老爷子的正面停驻,对方的口鼻,几乎就要跟自己的脸面碰着。
老爷子挺剑伫立,不敢妄动。他很快明白了,此时在自己的额头上方,有一张隐形的血盆大口正对着。对方只需一闭上下颌,马上就能把自己整个吞下。
洪亮显然看不清那个朦胧的幻影。当然也搞不清老爷子的怪异举止,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刚想上前招呼,却被老爷子厉声喝斥,终于没敢靠近过来。不过他显然也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紧握着短剑,严阵以待。
老爷子凝神屏息,和半空中的血盆大口对峙着。那个巨大的脑门在半空中静止了片刻,忽然扭动脖子,歪着脑袋,翻来覆去地打量着老爷子,似乎在辨认着什么。片刻 ,大嘴忽然回缩,随即合上。随即,那个隐隐约约的影子也紧跟着一阵翻涌,再次回退,掠向湖面。最后消失在了湖面的水汽当中,兀自不见。
老头大大松了口气,一身的冷汗,随着这股惊颤一起,遍及全身。
这个紫霞湖,实际上是系人工筑成蓄水之湖。30年代中山陵园管理委员会为了解决陵区用水困难,便在这一带筑坝蓄水,拦住钟山南坡近百万平方米流域之水。湖面约70亩,常年蓄水量达22万立方米。湖四周林木高大繁密,郁郁苍苍;湖面水光潋滟,云天倒映;湖之北则层峦叠嶂,湖光山色,醉人心扉。紫霞湖现已开辟成游泳场,每到夏季,这里便成为南京地区极佳的避暑胜地,人气兴旺。
就是这样一个休闲旅游的去处,怎么会有如此鬼魅凶险的幻影?刚才那个幻影,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眼花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手,擦了擦刚才滴在额头上的几滴粘糊糊水珠,暗暗猜测。
老头还在思量,那边洪亮的暗声招呼,打断了他。
“老爷子,那人没影啦!”
老爷子一听,赶紧醒悟,提着长剑紧跑几步,跟洪亮一起,朝着湖边那个山洞快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