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边浆洗衣服的时候听到有人在我的身后唤我,“栗子。”
我应了声,想着肯定是左边来接我回家了。因为现在是傍晚,浆洗衣服的妇女们大都回了。
左边是我的弟弟,但不知再会有几年,我就会成为为他的发妻。我是阿爹捡回来的孩子、是左家的童养媳。
我已经十八年华,同龄的姑娘早已嫁了人,可左边刚及成年,年仅十六。
阿娘说,等左边成年了,我们就成亲。
我欲将衣服侵入水中,才见水面映下的我的面容和一个面容英俊的陌生男子。他嘴角含着笑,又唤道:“栗子。”
我回过身,险些撞进他的怀里。男子扶住我,笑容更深了。
男子身着月白色长衫,腰间配着做工精细的玉佩——这是贵族的标志。我连忙推开他,垂着手恭敬地立在他面前,任凭散下的头发遮了脸,有些怯懦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公子的长衫。”
“你总是一副害怕的表情,上次是,这次也是,”男子从袖间取出一根玉钗,挽好了我的发髻,“这么多年不见,你已经长大成漂亮的姑娘了。”
男子的声音那么温柔,眼神里全是疼爱,我看的都有些痴傻了。旁有人唤:“时候不早了,少主,该回了。否则,家主会责怪的。”
男子应声上马,对我说:“那么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栗子好吗?”我点点头,便见他的笑容更深了。后,男子扬鞭策马离去。
我愣了半晌,想着刚才发生的奇怪的事,觉得一点也不真实。我俯下身看映在水面上的我的面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一个身着粗布衣裤的女子竟然挽着这样一只价值不菲的钗。我平静了心情,取下了钗收入贴身处,又继续浆洗衣服。
当我再次听到有人在我身后唤我“栗子”时,猛地回头,却见左边带着害羞的笑望着我。
我心里一定是失落极了,因为我闷闷地应了声便撇过头去了。
左边没有察觉到我的失落,只是坐在我的身旁,歪着头很认真的看我浆洗衣服,有时候也会搭把手。
当头发散到眼前时,左边就伸手温柔的帮我挽到耳后,然后拿出胭脂红的发带替我挽住了头发。
左边经常在傍晚坐在我身旁陪我浆洗衣服,也会经常帮我挽头发,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可是今天忽的发现左边已经长大了,有好看的眉眼和英俊的面容。
回家的时我看见阿娘铁青着脸,她似乎很生气,见到我们回来更是变了脸色。
她跑过来扯住我的头发把我摇来摇去:“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居然背着我们边儿在外面会男人。大家都看见了,把你清白都给玷污了!!”
阿娘的手劲很大,扯得我头发很疼。我捂着头,喊着:“我没有我没有!!!”就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想到那个温柔的陌生男子,心里一阵酸楚,眼泪就流了下来。
左边将我紧紧护在怀里,有些生气的冲着阿娘:“栗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她身旁,怎么可能???”
阿娘似乎被左边的举动吓住了,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阿娘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栗子,知道你护着她。边儿,阿娘这是为了你好啊!”
阿娘说完,就挽起袖子,就把我从左边的怀里拖了出来。阿娘是出了名的泼辣性格,手劲很大。阿娘以前就喜欢在我犯错时把我拖到柴房里锁起来。可能是阿娘老了,也可能是我长成姑娘了,阿娘有些费劲地把我拖到了柴房,手脚麻利地锁上了门。
因为浆洗了一天的衣服,四肢酸痛的要命。我就把头埋入怀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迷迷糊糊,我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栗子、栗子”我睁开眼,全是黑暗,左边的声音从门外清晰地传来:“栗子。”
“嗯。”我应了声,缓缓移到门边倚着,见门缝里塞进一个纸包。我接过来,是温热的饼,带着左边提体温的饼。
我咬了一口饼,不知怎的,眼泪竟流了下来,还呜咽出了声。左边在门那边焦急起来,他说:“栗子,你怎么了?听到你哭,我心里好难受。”
我听到左边的话哭的更厉害了,许久才艰难地吞下那口饼。“左边,我没有像阿娘说的那样会男人。”
“我知道的,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摸摸贴身的那个发钗,想着那个温文如玉的男子,“左边,我好看吗?那个人说我是漂亮的女子。”
门那边的左边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栗子,是中意了一个男子吗?大家口中那个跟你私会的男子?”
我没有回答,不是默认,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从不知道中意一个男子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知道我为何总会想起那个男子,他的眉眼,他的笑容,和他的心疼。
“左边,”我唤,“左边。”
门那边沉默着。
我慌了,忽然害怕左边会离开。我拍打着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第一次那么地惧怕黑暗,也第一次发现我早已如此离不开左边了。
“左边左边你是个大傻瓜,我将是你妻,怎会中意他人。”
“栗子才是大傻瓜,”左边终于应声了,声音里带些轻快,“栗子快休息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明儿个就让阿娘放你出来。”
我觉得心里暖暖的,缩在门边,想着门后的左边,便睡去了。
竖日我是被阿娘的嗓门震醒的。阿娘在院中打呼:“边儿,你怎么在院里过夜??”
然后就是开锁的声音。门开后,我看见依旧是阿娘铁青的脸。阿娘吐出话来:“洗洗弄弄吃饭。”
我到院中才看见不远处左边朝我笑着眨眨眼。
吃饭时,一直沉默的阿爹兀地说话了:“栗子已经成了大姑娘了,再不嫁怕人家都要笑话了。正好边儿成年了,就快快办了亲事,省了我们的心。”
我听到这句话就愣住了,虽然早知道会和左边成亲,可没想到会这样快,让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左边垂下了睫毛,脸又变成了好看的粉色。
连阿娘都愣了一下,可等反应过来,原本铁青的脸色好些了。她应:“也好,栗子这些天就不用出去做活了,在家里打点一下。我去扯些红布给你们做喜服。”
事情似乎就这样定下了。
我每天只倚在窗边做些女红的活计,偶尔望着天空发呆。
如果我亲阿娘知道我将要成亲了,会高兴还是会伤心?她恐怕都已忘却我了吧,因为我记忆里她的容貌已经模糊了。
只记得那唯一一次相见,在豪华的府邸里,我的亲阿娘紧紧抱着我,眼泪不住得流。我却推开她,躲在阿爹的身后再也不肯出来。
那天阿爹背着我出那座府邸时,叹了口气说:“看来你是没有享受富贵的福气了。”我搂紧阿爹的脖子:“栗子才不要富贵呢,栗子要和阿爹阿娘、还有左边在一起。”
现在过了那么多年,我只知道我的亲阿娘长的很漂亮,却怎么也忆不起她的容貌。可是我想在成亲前听听她的声音,哪怕一句也好。
婚期将近,左边的那间房已被布置成新房,我的喜服也被安置在枕前。
我在婚前的一个傍晚来到河边发呆,用石子打着河面。
向我这个方向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回过身,马儿已停下来,那个陌生的英俊男子下了马:“栗子,我因为你不会再来这里了,你知道我每天都会来这里等你的。”
我慌张起来,连忙回身离去。快不走进家门,我便扣了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阿娘从房里出来,阿爹和左边也随出来。我慌忙摇摇头,可门却被敲的震天响。
阿娘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走过去开门。我躲在阿爹的身后不敢抬头。
过了阵,我听见轻轻地叹息声,抬头,便见那男子注视着我,只是眼神黯淡了下来。
男子面向阿爹:“左伯伯怕是忘了我吧?母妃知道栗子要成亲了,让我呆了些嫁妆来。”
“是你???”阿爹顿住了,“让夫人少爷费心了,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夫人还记得栗子啊。”
“栗子是阿娘的心头肉,是我崇左的妹妹崇栗,怎会忘记?”男子说罢,又看向了我。
我盯着那个男子,不,现该称我的兄长、崇左。